辦公室裏彌漫着一股廉價空氣清新劑也掩蓋不住的、陳年舊文件和焦慮汗液混合的味道。殷嬌嬌坐在那個剛剛清理出來的、依舊顯得寒酸的角落工位上，指尖劃過冰冷的電腦外殼，心裏那口被強行壓下的濁氣，又隱隱有翻騰的趨勢。
周圍的同事，表面上各忙各的，但那些或明或暗、帶着探究和些許幸災樂禍的目光，像細密的針，無聲地扎在她背上。王總監那間用磨砂玻璃隔出的小辦公室裏，偶爾傳來他講電話時略顯誇張的笑聲，仿佛在刻意彰顯着他那點微不足道的權力。
這就是張翊安給她安排的“舞台”？全公司最混亂、最被輕視的售後部？這哪裏是舞台，分明是流放之地，是等着看她笑話的角鬥場。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電腦，屏幕上反射出她略顯蒼白的臉，但那雙眼睛裏的火苗，卻並未熄滅。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殷嬌嬌什麼場面沒見過？小時候在胡同裏跟欺負人的小混混對峙都沒慫過，還能在這陰溝裏翻了船？
正當她準備熟悉一下售後部的內部系統和過往案例時，王總監端着那個萬年不變的保溫杯，晃悠着從裏間走了出來，臉上帶着一種混合着油膩和看好戲的神情。
“殷顧問，適應得怎麼樣啊？”他假惺惺地問了一句，不等殷嬌嬌回答，便將一份文件“啪”地一聲扔在了她桌上，濺起幾點細微的灰塵，“正好，這兒有個‘好活兒’，別人都搞不定，我看你既然是總裁‘特聘’的，能力肯定不凡，就交給你了。”
殷嬌嬌低頭看向那份文件。是一份客訴記錄，客戶姓名：王太太。投訴內容：使用集團高端線“凝時秘境”系列產品後，出現嚴重過敏反應，面部紅腫、瘙癢、起皮，近乎“爛臉”。公司內部初步診斷意見潦草地寫在旁邊：疑似正常排異反應，建議暫停使用，觀察。
“王太太可是咱們市裏有名的貴婦，難纏得很。”王總監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說，語氣裏帶着明顯的甩鍋意圖，“之前好幾個同事去溝通，都被罵回來了。說她就是皮膚敏感，非得賴我們產品。這種胡攪蠻纏的客戶最難搞，一個處理不好，影響了集團聲譽，誰也擔待不起。”
他眯着眼看殷嬌嬌，那眼神分明在說：你不是能耐嗎？不是敢直播懟總裁嗎？看看這種實實在在的麻煩，你怎麼解決！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更明顯了。有人同情，有人等着看熱鬧，那個叫小美的女同事甚至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個看好戲的笑容。
殷嬌嬌拿起那份客訴記錄，快速瀏覽着上面的描述和那張附帶的、雖然模糊但仍能看出皮膚狀況極差的照片。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正常排異反應？她心裏冷笑。所謂的“排異反應”通常發生在使用某些活性成分（如高濃度VC、A醇）初期，皮膚需要一個建立耐受的過程，表現爲輕微刺痛、泛紅、脫屑。但照片上王太太的情況，明顯是皮膚屏障嚴重受損的標志——大面積的紅腫、明顯的瘙癢感、脫皮嚴重，這更像是接觸了刺激性過強或含有致敏成分的產品後導致的接觸性皮炎或更嚴重的皮膚炎症。
公司的內部診斷，要麼是極其不專業，要麼就是……想冷處理，糊弄過去。
“怎麼？殷顧問也覺得棘手？”王總監見她蹙眉，語氣更加得意，“要是覺得不行，現在說還來得及，我讓別人……”
“不用。”殷嬌嬌打斷他，將文件合上，抬起頭，臉上是平靜無波的表情，“這個case我接了。麻煩把王太太的詳細聯系方式和她使用的具體產品批次信息給我。”
她的幹脆利落反而讓王總監愣了一下，準備好的奚落話卡在了喉嚨裏。他悻悻地哼了一聲：“行，你厲害！資料待會兒讓小美發你。我可提醒你，這位王太太脾氣不好，你小心點，別被撓花了臉，可惜了這張漂亮臉蛋兒。”
帶着不懷好意的“提醒”，王總監晃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很快，同事小美不情不願地將更多資料發到了殷嬌嬌的郵箱，眼神裏帶着“看你還能裝多久”的意味。
殷嬌嬌沒理會這些，她立刻投入工作。她仔細查看了王太太使用的“凝時秘境”系列的全成分表，又調取了該批次產品的質檢報告（雖然報告顯示一切“合格”）。越看，她的眉頭皺得越緊。
這個系列主打“強效抗衰”，爲了追求快速見效的“猛藥”效果，添加了高濃度的復合果酸（旨在加速角質代謝）以及酒精（作爲促滲劑和營造清爽膚感）。成分本身並非絕對禁用，但對於脆弱的幹性皮膚或皮膚屏障本身就不算健康的人來說，長期使用或使用不當，無異於在脆弱的牆皮上又刮又蹭，破壞皮膚自身的保護層。
而內部診斷草率地歸爲“排異反應”，顯然是想讓消費者自己承擔“建立耐受”的風險，規避產品配方可能過於激進的責任。
“真是……一群蠢貨。”殷嬌嬌低聲罵了一句，既氣憤於公司的不負責任，也同情那位王太太的無妄之災。
她沒有像其他同事那樣，直接打電話去安撫（或者說敷衍）客戶，而是根據資料裏王太太留下的就醫記錄（幸好這位貴婦保留了醫院的診斷書），推斷出她可能去的幾家私立皮膚科診所。然後，她做了一件讓所有售後部同事瞠目結舌的事情——她利用午休時間，親自跑了一趟其中一家最頂級的私立皮膚科，不是去看病，而是憑借着自己對成分和皮膚學的精通，以及一點點……嗯，僞裝成需要諮詢相關案例的“業內人士”的技巧，與一位相熟的護士（她大學同學的姐姐）套取了一些關於“奢華護膚品導致嚴重屏障受損”案例的通用處理思路和推薦使用的修護產品類型。
當然，她沒透露任何關於“容顏”和王太太的信息，但這足以讓她更確信自己的判斷，並且心裏初步形成了一個解決方案的雛形。
當她帶着一身外面的熱氣和一個寫滿了筆記的本子回到售後部時，明顯感覺到辦公室的氣氛更加詭異了。王總監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個怪物，小美和另一個同事孫姐交換着難以置信的眼神。
“殷嬌嬌，你……你上午幹嘛去了？”王總監忍不住問。
“實地調研，了解客戶真實需求和可能面臨的皮膚問題。”殷嬌嬌面不改色地回答，坐下來開始整理思路，“王總監，我認爲王太太的情況並非簡單的排異反應，而是產品配方與她自身膚質不匹配導致的屏障受損。我準備向公司提交一份詳細的分析報告，並申請直接與客戶溝通，提供專業的修護建議。”
王總監差點被口水嗆到：“你……你還要寫報告？還要直接接觸客戶？你知不知道越級上報是違反公司規定的！而且，你一個售後，憑什麼質疑研發部門和內部診斷的結論？”
“就憑我的專業知識，和不想讓客戶繼續受害的良心。”殷嬌嬌抬眼看他，目光清亮而堅定，“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明知有問題卻爲了所謂的‘規定’視而不見，那才是對公司和客戶最大的不負責。”
她不再理會王總監氣得發青的臉色，打開文檔，開始噼裏啪啦地敲擊鍵盤。
一份圖文並茂、邏輯清晰、數據支撐有力的報告，在她手下逐漸成型。她引用了皮膚屏障的“磚牆結構”理論，用通俗的比喻解釋了高濃度酸類和酒精如何像“拆遷隊”一樣破壞這堵保護牆；她對比了王太太使用產品前後的皮膚狀態描述和就醫記錄；她甚至簡單模擬了在不同膚質條件下，該產品配方可能帶來的風險概率。
報告寫完，已是華燈初上。辦公室裏的人幾乎走光了，只剩下她和還在磨蹭着不知道幹嘛的小美。
殷嬌嬌仔細檢查了一遍報告，確認無誤後，深吸一口氣，沒有通過王總監，而是直接通過內部系統，將報告發送給了“產品安全與質量部”以及“研發部”，並且，毫不猶豫地在抄送欄裏，填上了“張翊安”的名字。
做完這一切，她感覺像是打完了一場硬仗，身心俱疲，卻又帶着一種莫名的暢快。
她關掉電腦，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一直沉默的孫姐忽然低聲開口，遞給她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殷顧問，喝點水吧。”
殷嬌嬌愣了一下，接過水，對孫姐露出了一個真誠的微笑：“謝謝孫姐。”
孫姐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但這一瓶水，在這冰冷而充滿惡意的環境裏，卻像一絲微弱的暖流，讓殷嬌嬌覺得，或許，這裏也並非全是堅冰。
然而，這絲暖意在她回到出租屋後沒多久，就被一條突如其來的內部郵件提示打破了。
郵件是王總監發的，抄送了售後部全體。內容極其憤怒，指責她“目無尊長、越級上報、破壞部門團結、妄圖以不專業言論誤導上級部門”，並勒令她明天一早必須當面做出解釋，否則將上報人力資源部嚴肅處理。
殷嬌嬌看着郵件，冷笑一聲。果然，王總監的報復來了。
她沒回復，只是把郵件截圖保存。她知道，真正的風暴，恐怕才剛剛開始。張翊安看到那份報告後，會是什麼反應？他那個“行走的制冷機”，是會認可她的專業，還是會認爲她又在“魯莽”地挑戰他的規則？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裏五味雜陳。這一天，過得像坐過山車，從被羞辱的面試，到沖動的直播，再到被迫籤下“賣身契”，最後是售後部的下馬威和這封充滿威脅的郵件。
張翊安……這個名字像一塊冰，又像一團迷霧，盤桓在她腦海裏。
他把她逼到這個境地，究竟想幹什麼？
與此同時，頂層的總裁辦公室裏，燈火通明。
張翊安剛剛結束一個越洋視頻會議，揉了揉眉心，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秦風將一份打印出來的文件輕輕放在他桌上。
“總裁，這是售後部那位殷顧問，今天下午越過其直屬上級，直接提交給產品安全部和研發部，並抄送給您的……報告。關於客戶王太太的客訴分析。”
張翊安動作微頓，抬眼看向那份報告。封面上是殷嬌嬌娟秀卻有力的字跡：《關於“凝時秘境”系列產品可能導致特定膚質人群皮膚屏障受損的分析及建議》。
他拿起報告，快速翻閱起來。
越看，他翻閱的速度越慢。
報告條理清晰，論證扎實，不僅指出了產品配方中高濃度酸類和酒精對脆弱皮膚屏障的潛在破壞力，還用生動的比喻解釋了作用機理，甚至提出了基於“肌斷食”理念和仿生脂質修護技術的替代性解決方案建議。
專業，敏銳，並且……膽大包天。
他幾乎能想象出她寫這份報告時，那雙眼睛裏閃爍着的、混合着不服輸和篤定的光芒。
“王總監那邊什麼反應？”張翊安頭也不抬地問。
“王總監非常憤怒，已經發了內部郵件嚴厲指責殷顧問，並威脅要上報HR。”秦風如實匯報。
張翊安輕哼了一聲，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別的什麼。他將報告放下，指尖在“殷嬌嬌”的籤名處輕輕敲了敲。
“通知產品安全部和研發部負責人，明天上午九點，就這份報告提及的問題，召開臨時會議。”他頓了頓，補充道，“讓提交報告的殷嬌嬌，也列席參加。”
秦風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恢復平靜：“是，總裁。”
“另外，”張翊安抬起眼，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告訴王總監，他的郵件，我看到了。讓他管好自己的部門，而不是把精力用在打壓有能力的下屬上。”
秦風心領神會：“明白。”
張翊安揮揮手，示意秦風可以出去了。
辦公室重新恢復寂靜。張翊安拿起那份報告，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其中關於“磚牆結構”和“仿生脂質”的論述部分。
殷嬌嬌……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這份鋒芒，這份不守規矩，還真是……一如既往。
他放下報告，拿起手機，屏幕上是特助發來的、關於殷嬌嬌下午跑去私立皮膚科“調研”的簡短匯報。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極淡、極難察覺的弧度。
看來，這只野貓，不僅爪子利，鼻子也挺靈。
這場他一時興起設下的賭局，似乎……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而此刻，對此一無所知的殷嬌嬌，正抱着被子，在夢裏對着張翊安那張冰山臉，狠狠地……撓了幾爪子。
第二天，殷嬌嬌頂着淡淡的黑眼圈，準時出現在了售後部。她預料到王總監會發難，但沒想到場面會如此“壯觀”。
她剛在工位坐下，王總監就陰沉着臉從裏間沖了出來，將一份打印出來的郵件“啪”地拍在她桌上，聲音之大，引得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看了過來。
“殷嬌嬌！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總監？！啊？！”王總監唾沫橫飛，“誰允許你越級上報的？誰給你的權力質疑研發部的結論？！你那份狗屁報告，除了譁衆取寵，還能有什麼作用？！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爲，嚴重破壞了部門的規矩和團結！”
殷嬌嬌平靜地看着他，等他吼完，才慢悠悠地開口：“王總監，我提交報告，是爲了解決問題，避免客戶受到更大傷害，也是爲了維護公司的長遠聲譽。如果這算是破壞規矩，那我認爲，這規矩本身就有問題。”
“你……你還敢頂嘴！”王總監氣得手指發抖，“好！好得很！我現在就上報HR，你等着被處分吧！”
就在這時，秦特助的身影出現在售後部門口，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王總監，殷顧問。”秦風的聲音不大，卻瞬間讓嘈雜的辦公室安靜下來，“總裁通知，上午九點，在第三會議室召開關於王太太客訴及殷顧問所提交報告的臨時會議。請二位準時參加。”
王總監臉上的憤怒瞬間凝固，轉而變成驚疑不定。總裁……親自過問？還爲了這份報告開會？
他狠狠地瞪了殷嬌嬌一眼，眼神復雜，既有忌憚，又有更深的怨毒。
殷嬌嬌心裏也是微微一怔。張翊安動作這麼快？他還親自參會？這意味着什麼？是福是禍？
九點整，第三會議室。
橢圓形的會議桌旁，坐着產品安全部、研發部的幾位負責人，個個臉色凝重。王總監坐在靠近末尾的位置，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殷嬌嬌則被安排在靠近門邊的位置，像是個被審判的旁聽者。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張翊安邁步走了進來。他依舊是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面容冷峻，目不斜視地走到主位坐下。強大的氣場瞬間籠罩了整個會議室，空氣仿佛都稀薄了幾分。
他沒有看殷嬌嬌，仿佛她不存在。
會議開始，由產品安全部的經理先發言，他試圖重申內部診斷的“合理性”，將王太太的情況歸咎於個體差異和不當使用。
研發部的負責人也附和，強調“凝時秘境”系列的配方經過“嚴格測試”，符合“國際標準”，暗示殷嬌嬌的報告是外行人的臆測。
王總監見狀，也趕緊插話，再次強調殷嬌嬌“越級上報、破壞規矩”的“惡劣行徑”。
殷嬌嬌安靜地聽着，沒有急着反駁。她注意到張翊安一直沉默着，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敲，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等到那幾位都說完了，目光都集中到張翊安身上時，他才緩緩抬眼，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殷嬌嬌身上。
那眼神，冰冷，銳利，帶着審視。
“殷顧問，”他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你的報告，我看了。現在，給你五分鍾，當面闡述你的核心觀點和依據。”
一瞬間，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殷嬌嬌身上，有好奇，有質疑，有不滿，也有王總監那毫不掩飾的、等着她出醜的惡意。
殷嬌嬌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她沒有看那些負責人，而是直接迎上張翊安的目光。既然他給了她說話的機會，那她就要抓住！
她走到會議室前方的小白板前，拿起馬克筆，沒有任何廢話，直接開始：
“各位，我們拋開所有復雜的術語，回歸最基本的問題——皮膚是什麼？”
她畫了一個簡單的示意圖，“我們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堵牆，由‘磚塊’（角質細胞）和‘水泥’（細胞間脂質）構成。這堵牆健康，就能鎖住水分，抵御外界刺激。”
她語速不快，但條理極其清晰。
“而‘凝時秘境’系列的核心問題在於，它爲了追求快速的‘剝脫’和‘促滲’效果，同時使用了高濃度的‘拆磚工具’（復合果酸）和‘稀釋水泥的溶劑’（酒精）。對於皮膚屏障本身就不算堅固的幹性、敏感性肌膚而言，這無異於一場災難性的‘強拆’。”
她指向王太太照片上紅腫脫皮的區域，“這，不是‘排異’，這是‘牆’塌了之後的結果！”
她用最通俗的比喻，將復雜的皮膚生理學和成分作用機理講得明明白白，連之前對她頗有微詞的研發部負責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至於所謂的‘國際標準’和‘嚴格測試’，”殷嬌嬌語氣轉冷，“標準是死的，皮膚是活的。我們的測試模型，是否充分考慮了東亞人種中普遍存在的皮膚屏障偏薄、易敏感的特性？我們的消費者教育，是否明確告知了這類‘猛藥’產品的潛在風險和適用人群？如果沒有，那麼所謂的‘合格’，就是掩耳盜鈴！”
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了華麗外表下的隱患。
五分鍾時間到。
殷嬌嬌放下筆，看向張翊安：“我的闡述完畢。”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幾位負責人臉色各異，有人若有所思，有人面露尷尬。王總監則是一臉灰敗。
張翊安靜靜地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鍾。他那雙冰封的眸子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緩緩流動，是審視，是衡量，或許……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名爲“欣賞”的光芒？
終於，他開口，聲音打破了沉寂：
“殷顧問的分析，雖然表述方式……直接了些，但指出的問題，確實存在。”
他一句話，爲這場爭論定下了基調。
“產品安全部、研發部，限期一周，重新評估‘凝時秘境’系列配方的普適性，並出具詳細的風險說明和使用指南。後續所有新品開發，必須將不同膚質的屏障耐受度作爲核心考量因素之一。”
他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那幾位負責人連忙點頭稱是。
然後，他的目光轉向王總監，語氣驟然降溫：“王總監，作爲部門負責人，面對下屬提出的、具有建設性的專業意見，你的首要反應是打壓和排斥，而不是核實和探討。這是嚴重的失職。扣除本季度獎金，以觀後效。”
王總監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最後，張翊安的視線，重新回到殷嬌嬌身上。
“殷嬌嬌，”他叫她的全名，語氣聽不出褒貶，“你的專業能力，再次得到了驗證。但是……”
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極具壓迫感，“你的不守規則，也同樣令人印象深刻。越級上報，在任何組織都是大忌。這次，念在你初犯，且初衷是爲了解決問題，不予追究。但下不爲例。”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殷嬌嬌心上：
“記住，在‘容顏’，你可以用你的專業打破質疑，但前提是，你必須先學會，在我的規則裏生存。”
說完，他不再看她，起身，徑直離開了會議室。
留下滿室神色各異的人群，和站在白板前、心情復雜的殷嬌嬌。
她贏了。
用她的專業，狠狠打了所有質疑者的臉。
王總監被處罰，她的觀點被采納。
可是……爲什麼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張翊安最後那句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套在了她的身上。
他認可她的能力，卻更要她屈服於他的規則。
這種既被需要又被壓制的感覺，讓她極其不爽！
她看着張翊安離開的背影，那挺拔冷硬的線條，仿佛象征着那座她必須去攀越、去征服的冰山。
張翊安，你想用規則馴服我？
那就試試看吧。
看是你規則的金絲籠更堅固，還是我的爪子更鋒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