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暴露的風險解除,晏姜長長地鬆了口氣。
但神經還是緊繃的。
她怕黎家人會看熱鬧地湊上來。
腦中一片紛亂,想着該怎麼辦才能脫離的時候,腿被其中一個自稱醫護人員的年輕女孩握住,做檢查。
晏姜陷在自己的思緒裏回不過神來,就這樣呆呆地坐着,由着年輕的女孩在傷口四周輕摁。
年輕的女孩見她神經恍惚,臉色還很不好,以爲她被膝蓋處的血肉模糊嚇壞,覺得腿廢了,連忙安撫,“放心,肌肉和骨頭都沒有問題,只是擦破點皮,清洗幹淨上點藥就好了。忍着點,我幫你把傷口清洗一下。”
晏姜回過神來點頭,很感激她的幫忙,卻不敢開口說話,怕被被黎家人聽見,更怕黎飲宴會過來,只用點頭和搖頭回答醫護人員的問題。
年輕女孩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把傷口處理好了。
擔心她在地上坐久了對身體不好,衆人合力,要把她扶起來。
晏姜不想起來的,怕被發現,卻拗不過衆人的攙扶,咬着牙惶惶地起身。
她的身體僵硬得厲害,全程都低垂着頭借着披散的頭發遮臉。
直到被扶到轉角的公共座椅上坐下,看不見黎家人了,她緊繃的神經才總算是慢慢地放鬆下來。
醫護人員問要不要幫忙打120,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
年輕女孩對自己方才的判斷還是很有信心的,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爲晏姜的臉色實在是蒼白得嚇得,頭發都被汗水給浸溼了,她有點不放心。
晏姜搖頭拒絕了。
只是一點小傷,沒必要興師動衆。
更何況她接下來還有事要做,走不開。
年輕女孩勸了幾句,見晏姜還是拒絕,不再堅持,交待了些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年輕女孩一走,人群也散了。
喧鬧的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晏姜聽着自己還有些急促惶然的呼吸聲,小弧度地活動了下雙腿,撐着椅背慢慢地起身。
雖然移到了轉角,沒有暴露的風險,黎家也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不會好事到追過來查看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晏姜還是擔心他們會突然過來。
她得離開,離得遠遠的,斷絕一切被發現的可能。
才剛邁了一步,黎飲宴和黎母的對話,突然毫無預警地穿過人群,鑽進她的耳朵裏——
“黎飲宴,你這一晚上你跑去哪兒了,知不知道家裏人爲了找你差點把整個S市都翻過來?”
“有事。”
“有事?你能有什麼事?我打電話到公司,埃裏森說你的工作早就結束了!從公司離開之後,你去了哪裏?”
“去處理點私事。”
“私事?黎飲宴,你能有什麼私事?不會是跑去醫院看姓晏的那個賤人了吧?”
“沒有。”
“沒有最好!媽把話放在這裏,不準去見她!也不準給她辦後事,聽見沒有?那種惡毒的賤人,就該被扔在那裏無人問津,爛成一灘臭泥!”
黎母的情緒很激動,音量越來越大,引得不少路人駐足觀看,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
晏姜卻連眉都沒挑一下。
她早就習慣了黎母的污言穢語。
她甚至不用探頭出去看,就能夠猜得到黎母此刻臉上的表情有多猙獰——
一直都是這樣。
每次只要一跟自己扯上關系,黎母就會發瘋,拿當年的心髒移植說事,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而黎飲宴,則是永遠無條件站在黎母那一邊,哪怕他知道,她什麼事也沒錯,都是黎母在故意找事,也不例外。
不出意外,接下來就該上演黎飲宴孝順安撫、發誓就是死也不會管她死活的戲碼了。
晏姜扯了扯唇,以爲自己已經麻木了。
畢竟同樣的戲碼,在黎家這些年,經歷了不下百次,也被傷了不下百次。
可爲什麼,胸口還是悶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晏姜笑了笑,扶着牆繼續往前走。
她不想再經歷一次黎家母子一致對外的戲碼。
誰知走出去一小段距離了,也沒有聽到黎飲宴的聲音。
他竟然——
沒有附和安撫黎母?
平時不都是,第一時間跟黎母統一戰線麼?
晏姜很意外,撐在牆上的手,指關節微微屈了下。
她以爲自己不會有興趣知道,黎飲宴爲什麼突然一改之前的附和沉默。
可雙腿,卻不受大腦控制,機械般地往回走。
晏姜借着牆掩住自己,朝前方看。
距離遠,再加上逆着光,她有些看不清楚黎飲宴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
但那麼多年的相處,對彼此的習慣早就了然於心。
只一眼,晏姜就知道黎飲宴生氣了——
每次只要一生氣,他面上雖然經常不顯,但總控制不住身體的緊繃。
只是晏姜不明白,他爲什麼生氣。
黎母又不是第一次說那樣的話。
過去,他不都接受得很好,還和黎母一起羞辱她麼?
良心發現了?
怎麼可能。
晏姜的目光緩緩地往下移,看向他被楊天情挽住的胳膊。
不過是擔心,黎家在S市有頭有臉的,卻對少夫人的身後事不聞不問,傳開了要遭人戳脊梁骨罷了。
沒什麼表情地扯唇,晏姜轉身。
還以爲,在得知黎飲宴三年前就出軌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經死了,不會再被黎飲宴牽動情緒。
然而走到半路,胸口又莫名地痛起來,身體發軟得厲害,幾乎要站不穩。
晏姜沒辦法,只能停下來,後腦勺抵着牆壁往後靠,閉上雙眼等那股疼痛褪去。
那邊,黎母咄咄逼人的嗓音還在繼續。
一句接着一句,淒厲地尖叫着,逼迫黎飲宴承諾不管她的死活。
而黎飲宴,始終保持沉默,不管黎母怎麼叫嚷,都不肯出聲。
晏姜聽着那邊傳來的動靜,忍不住想,沒收到黎飲宴發來的視頻,沒親眼所見他把外頭的女人帶到殯儀館來,看到他這樣和黎母對着幹,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大概是會欣喜若狂,覺得這麼多年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覺得黎飲宴果然不似面上那樣無情,他心裏是有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