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晨光像是被泡在了渾濁的墨水裏,透過青藤中學的樟樹縫隙時,只剩下零星的灰影,落在地面上,像一塊塊破碎的陰翳。林曉背着書包走進校園時,總覺得空氣裏多了股奇怪的味道 —— 不是之前的黴味,也不是雨水的腥氣,而是一種類似腐爛植物的黏膩氣息,吸進鼻子裏,讓人喉嚨發緊。
教學樓前的樟樹格外反常。平時蔫蔫垂着的葉子,今天卻直直地立着,顏色深得發暗,像是被染過墨,葉尖還掛着透明的黏液,風一吹,黏液滴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小坑,像是某種生物的唾液。林曉路過時,特意繞開了樹影,指尖攥着口袋裏的朱砂筆 —— 自從上次錯題本被篡改後,她習慣把能鎮邪的東西都帶在身上,連陳曦的粉色鋼筆都插在了校服內側的口袋裏,筆管貼着皮膚,能隨時感受到墨水的動靜。
早讀課上,教室的氣氛比往常更沉悶。陳雨把腦袋埋在臂彎裏,肩膀微微發抖,嘴裏反復念叨着 “別去操場”“草會抓人”,像是在做噩夢。林曉戳了戳她的胳膊,陳雨猛地抬頭,眼睛裏布滿血絲,抓着林曉的手,聲音發顫:“今天別上體育課,真的別去,我夢到操場的草…… 草在吃人。”
林曉心裏一緊。課程表上明明寫着周三上午第四節是體育課,這是她轉來後第一次有體育課,之前因爲 “雨天”“老師請假” 等理由,體育課一直被取消。她翻出課程表,紙質光滑,沒有任何被篡改的痕跡,可陳雨的恐懼太真實,讓她不得不警惕 —— 在青藤中學,“日常” 往往藏着最致命的陷阱。
“你爲什麼覺得草會吃人?” 林曉壓低聲音,怕被其他同學聽到。
“我奶奶說的,” 陳雨的聲音更抖了,“她三年前做法時,特意叮囑‘操場的草是怨氣養的,別讓學生靠近’。去年有個學生偷偷去操場打球,再也沒回來,班主任說他‘轉學’了,可我奶奶說,他被草‘吞’了,連骨頭都沒剩下。”
林曉想起劉宇消失時被吸進扶手的畫面,想起孫浩被 “挖” 走的眼睛,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她悄悄摸了摸內側口袋裏的粉色鋼筆,筆管裏的墨水很平靜,沒有之前靠近 “規則縫隙” 時的濃淡變化 —— 難道是陳雨太緊張,想多了?
第四節體育課的鈴聲還是響了。尖銳的鈴聲刺破沉悶的空氣,像是在催促他們走向危險。體育委員是個高個子男生,叫張強,性格很叛逆,平時總不把校規放在眼裏。他站在講台上,拍了拍手:“走了走了,別磨磨蹭蹭的,難得有節體育課,別被那些破規則嚇住了。”
班裏的同學大多猶豫着不動,只有幾個和張強玩得好的男生站了起來,跟着他往教室外走。陳雨死死拽着林曉的衣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別去,真的別去,會出事的。”
林曉猶豫了。她想相信陳雨,可又想看看操場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 如果操場的草真的有問題,那也是 “它” 的一部分,找到草的弱點,或許能離真相更近一步。她拍了拍陳雨的手:“我跟去看看,不靠近,就在邊上等着,有危險就跑。”
陳雨還想說什麼,林曉已經跟着人群走出了教室。走廊裏的黏膩氣息更濃了,像是從操場方向飄過來的。走到教學樓門口時,林曉看到陳默站在不遠處的樟樹後,沖她使了個眼色,手指指了指操場的方向,又搖了搖頭 —— 是在提醒她,操場危險,別靠近。
林曉放慢腳步,等陳默走過來。“你怎麼來了?” 她問。
“我聽說你們有體育課,特意過來看看,” 陳默的臉色很沉,從口袋裏掏出粉色鋼筆 —— 是他之前落在舊教學樓的,現在筆管裏的墨水正慢慢變濃,泛着詭異的黑,“陳曦的鋼筆有反應,操場有‘它’的氣息,別靠近,趕緊讓大家回來。”
可已經晚了。張強帶着幾個男生已經走到了操場入口,林曉和陳默只能遠遠地跟着,不敢靠太近。操場的入口處圍着一圈生鏽的鐵欄杆,平時總是敞開的,今天卻攔着一道紅色的繩子,繩子上掛着一塊木牌,上面用黑色墨水寫着一行字:“今日無體育課,違者後果自負。”
字跡扭曲,邊緣暈開,和之前校規手冊新增規則的字跡一模一樣 —— 是 “它” 的警告!
“切,什麼破規則,肯定是學校不想讓我們上體育課編的理由。” 張強嗤笑一聲,伸手就想扯斷紅色繩子。旁邊的一個男生趕緊拉住他:“強哥,別啊,之前劉宇就是違反規則消失的,萬一……”
“萬一什麼?” 張強甩開他的手,眼神裏滿是不屑,“那些消失的都是膽小鬼,我就不信這破草還能吃人。再說了,我媽今天給我帶了新球鞋,我還沒來得及穿呢,正好去操場試試。” 他晃了晃腳上的白色球鞋,鞋邊還沾着新鞋的標籤,看起來很得意。
林曉和陳默趕緊跑過去,想阻止他:“別過去!這是‘它’的規則,違反了會消失的!”
可張強根本不聽,反而跑得更快了,一把扯斷紅色繩子,沖進了操場。他剛踏上操場的草坪,就停下了腳步,皺着眉頭,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這草怎麼回事?黏糊糊的,還扎腳。”
林曉和陳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站在操場入口外,遠遠地看着 —— 操場的草比平時高很多,顏色深得發黑,草葉上掛着透明的黏液,在陽光下泛着詭異的光。張強的白色球鞋剛踩上去,黏液就粘在了鞋底,像是膠水一樣。
“強哥,快回來!這草不對勁!” 外面的男生大喊,聲音裏帶着恐懼。
張強也慌了,想轉身跑回來,可剛抬起腳,就發現草葉已經纏上了他的腳踝。那些草像是有生命一樣,從地面上拔起來,細長的草莖纏繞着他的小腿,越纏越緊,草葉上的黏液蹭在他的褲腿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
“別纏我!放開!” 張強用力掙扎,想把草莖扯斷,可草莖像是鐵絲一樣堅韌,不僅扯不斷,反而因爲他的掙扎,纏得更緊了,甚至有細小的草刺扎進了他的皮膚裏,滲出一點血珠。
血珠剛滴在草葉上,操場的草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瘋狂地蠕動起來。更多的草莖從地面拔起,朝着張強的方向涌過去,纏繞他的大腿、腰、胳膊,很快就把他的身體裹成了一個綠色的 “繭”,只剩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面,嘴裏還在大喊:“救我!快救我!”
林曉和陳默想沖進去救他,可剛靠近鐵欄杆,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 —— 像是有一堵透明的牆,把他們攔在外面。陳默掏出朱砂筆,在欄杆上畫了一個圈,紅色的痕跡閃過一絲微光,無形的力量稍微減弱了一點,可還是沖不進去。
“沒用的,” 陳默的聲音裏帶着絕望,“‘它’在操場設了屏障,我們進不去,只能看着。”
林曉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她看着張強在草 “繭” 裏掙扎,看着他的臉因爲缺氧而變得發紫,看着他的白色球鞋從草 “繭” 裏掉出來,落在草坪上,很快就被周圍的草葉覆蓋,只剩下鞋尖露在外面。
突然,草 “繭” 停止了蠕動。幾秒鍾後,草莖慢慢鬆開,縮回了地面,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而張強,已經消失了 —— 草坪上只剩下他的白色球鞋,還有幾滴深色的血跡,很快就被草葉上的黏液吸收,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外面的男生嚇得腿都軟了,癱坐在地上,有人甚至哭了起來:“草…… 草真的吃人了…… 強哥消失了……”
林曉和陳默也愣住了。他們見過蘇曉雅化作白霧,見過劉宇被吸進扶手,見過孫浩留下帶血的眼鏡,卻從沒見過這樣的消失 —— 被草活活纏住,然後被 “吞” 掉,連屍體都沒留下,只剩下一只鞋。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 “嗒嗒” 的腳步聲 —— 是張大爺,他手裏拿着那把舊拖把,拖把杆上沾着深色的黏液,和操場草葉上的黏液一模一樣。他走到操場入口處,看着地上的白色球鞋,嘆了口氣,嘴裏念叨着:“不聽勸…… 又一個……”
“張大爺,這草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會吃人?” 林曉跑過去,抓住他的胳膊,聲音裏滿是急切,“‘它’爲什麼要在操場設陷阱?你知道真相對不對?”
張大爺的身體僵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痛苦,卻還是搖了搖頭:“別問了,孩子,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趕緊帶大家回教室,別再靠近操場,‘它’還在盯着呢。” 他指了指操場的草坪,林曉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 —— 那些深黑色的草葉正朝着他們的方向微微傾斜,像是在 “看” 他們,草葉上的黏液泛着光,像是在流口水。
林曉和陳默不敢再停留,趕緊帶着剩下的男生回教室。路上,那個之前拉住張強的男生哭着說:“我就知道會出事,強哥非要去…… 他的新球鞋還沒穿熱乎呢……”
回到教室,陳雨趕緊跑過來,看到林曉沒事,才鬆了口氣:“還好你回來了,我剛才一直在祈禱,怕你也……”
林曉搖了搖頭,坐在座位上,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了。她掏出內側口袋裏的粉色鋼筆,筆管裏的墨水已經恢復正常,可她的手還在發抖 —— 剛才張強被草纏住的畫面,一直在腦子裏轉,讓她渾身發冷。
陳默坐在她旁邊的空座位上(李萌的座位),拿出錯題本,開始記錄:“周三體育課,操場入口出現‘它’的警告牌,張強違反規則,被草纏繞消失,僅餘一只球鞋。操場草有‘它’的氣息,鋼筆有反應,‘它’設了屏障阻止救援。張大爺出現,拖把沾草的黏液,似知情但不願透露。”
林曉也拿出自己的錯題本,翻開新的一頁,用朱砂筆在旁邊畫了個小圈,然後慢慢寫下:
“周三第四節體育課,課程表顯示正常,然操場入口出現‘它’的警告(紅色繩子 + 木牌‘今日無體育課,違者後果自負’,黑色扭曲字跡,與新增規則同源)。高二張強(叛逆,欲試新球鞋)不信警告,扯斷繩子沖入操場,目睹其消失全過程:1. 踏上草坪後,草葉黏液粘住球鞋,草莖(深黑、帶刺)主動纏繞其腳踝;2. 張強掙扎觸發草的攻擊性,更多草莖涌來,纏遍全身,形成‘草繭’,僅露頭部;3. 草繭停止蠕動後,草莖縮回地面,張強消失,僅餘白色球鞋(後被草葉覆蓋),血跡被黏液吸收;4. 操場外圍有‘它’的無形屏障,朱砂筆僅能減弱,無法突破。
關鍵細節:1. 操場草異常(深黑、高密、帶透明黏液 + 細刺,黏液能粘物、吸血跡,具攻擊性);2. 陳曦鋼筆提前預警(墨水變濃),印證‘它’的氣息;3. 張大爺及時出現,拖把沾同款黏液,念叨‘不聽勸’,知情但隱瞞;4. 張強新球鞋爲其違規動機,消失後僅留鞋,暗示‘它’對‘新物’或‘執念物’的針對性。
疑點:1. 操場草與‘規則縫隙’的關聯?是否爲‘它’吸收人的‘實體媒介’(區別於扶手、雨水的非實體媒介)?2. 黏液的成分?爲何能粘物、吸血跡?是否與‘它’的怨念有關?3. 張大爺拖把沾黏液的原因?是清理草的痕跡,還是與草有特殊聯系?4. ‘它’爲何選擇體育課設陷阱?是否針對‘運動’‘活力’等特質的學生?5. 張強僅留球鞋的象征意義?是否爲‘它’留下的‘警告標記’?”
寫完後,林曉用朱砂筆在頁面邊緣畫了個大大的圈,確保 “它” 無法篡改。她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操場方向,雖然隔着教學樓,卻像是能看到那些深黑色的草葉在蠕動,像是在慶祝又一個 “獵物” 的消失。
陳默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很輕:“別太難過,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到陳曦的日記本,找到‘它’的弱點,才能阻止更多人消失。”
林曉點點頭,握緊手裏的朱砂筆。她想起陳雨奶奶說的 “草是怨氣養的”,想起陳曦鋼筆的預警,想起張大爺的隱瞞 —— 所有線索都指向舊教學樓,指向三年前的火災,指向 “規則縫隙” 的核心。她知道,只有找到真相,才能讓那些被草 “吞” 掉的、被扶手 “吸” 掉的、被黑影 “挖” 掉眼睛的學生,都能回來。
下午的課,教室裏空了更多座位。張強的座位、之前跟着他去操場的幾個男生的座位,都空蕩蕩的 —— 他們因爲目睹了張強的消失,嚇得請假回家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林曉看着那些空座位,心裏滿是堅定:她不會讓更多座位空下去,她會和陳默一起,找到真相,打破 “它” 的規則,讓青藤中學恢復正常。
放學時,林曉和陳默特意繞開了操場。遠遠地,他們看到張大爺正在操場入口處拖地,拖把杆上的黏液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像是在清理 “它” 的印記。夕陽的餘暉落在張大爺佝僂的背影上,顯得格外孤獨。
林曉知道,張大爺一定藏着很多秘密,關於火災,關於 “它”,關於消失的學生。但她沒有再追問 —— 她相信,等找到陳曦的日記本,所有秘密都會被揭開,所有真相都會浮出水面。
回到家,林曉把錯題本、朱砂筆、陳曦的鋼筆放在書桌上。台燈的光線照亮了紙上的朱砂圈,紅色的痕跡透着溫暖的力量。她看着陳曦的鋼筆,筆管裏的墨水安靜地躺着,像是在等待明天的到來,等待着去舊教學樓,等待着揭開 “它” 的秘密。
她暗暗下定決心:明天,無論遇到什麼危險,她都要和陳默一起,找到陳曦的日記本,找到 “它” 的弱點,讓那些消失的學生,都能重見天日,讓青藤中學的草,不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