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啊,再有兩條街就到海洋之心大酒店了,你今天可是主角,緊張不?”
婚車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笑着打趣。
紅色的高級轎車裏,喜慶的音樂在流淌。
後座的男人,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胸口別着新郎的胸花。
他叫陸彥。
今天,是他結婚的日子。
陸彥沒有回答,雙眼失神地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一切都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海洋之心大酒店……
這個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腦子裏。
劇痛,讓他渾身一顫。
無數紛亂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記得。
他全都記得!
就在這個酒店,他風風光光地迎娶了大學裏追了四年的校花,蘇倩。
他以爲那是幸福的開始。
可那卻是他一家人墜入深淵的起點。
婚後,蘇倩巧立名目,用各種理由從他家拿錢,補貼她那個不學無術的弟弟和賭鬼父親。
他家裏的積蓄被一點點掏空。
父母爲了給他湊錢,保住他的“婚姻”和“面子”,賣掉了唯一的房子。
可蘇倩一家就像是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
最後,他父母積勞成疾,沒錢醫治,在出租屋裏相繼離世。
而他,也被蘇倩的弟弟設計,卷入一場經濟糾紛,背上了巨額債務,鋃鐺入獄。
在獄中,他才從探監的“兄弟”口中得知了真相。
原來,蘇倩從一開始就沒愛過他。
她看上的,只是他這個“老實人”好拿捏,看上的是他家即將到手的那筆拆遷款。
更可笑的是,她早就和另一個男人勾搭在了一起。
那個男人,才是她所謂的“真愛”。
他陸彥,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傻子,一個供養他們全家的血包。
出獄那天,天降暴雨。
他拖着殘破的身體,無家可歸,最後病死在了一個陰冷潮溼的橋洞下。
臨死前,他看到了蘇倩和那個男人開着豪車從橋上經過,車裏傳來他們幸福的笑聲。
滔天的恨意,蝕骨的悔恨,將他的靈魂撕扯得粉碎。
如果……
如果能重來一次……
“嗡——”
大腦一陣轟鳴,陸彥猛地回過神。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
這不是夢!
他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十年前,和蘇倩結婚的這一天!
車窗外,金碧輝煌的“海洋之心大酒店”招牌,已經遙遙在望。
就像是地獄的入口,閃爍着妖異的光芒。
還差一個路口。
只要拐過這個路口,他就會再次踏入那個精心布置的陷阱,重復上一世的悲劇。
不。
絕不!
既然老天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絕不會再當那個任人宰割的蠢貨!
“緊張得說不出話了?”
旁邊作爲伴郎的發小張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直笑。
“別怕,哥們今天給你撐場子。蘇倩那麼漂亮,你小子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福氣?
是跗骨之蛆!
陸彥眼中的迷茫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死死盯着那塊越來越近的酒店招牌,心髒因爲極致的憤怒和後怕而瘋狂跳動。
他仿佛能看到蘇倩穿着婚紗,嘴角噙着僞善的微笑,身後站着她那一家子吸血鬼,正滿眼貪婪地等着他這個“金龜婿”自投羅網。
上一世的痛苦,父母的慘死,臨終前的絕望……
一幕一幕,在他的腦海裏凌遲着他的神經。
他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絕對不會!
“師傅。”
陸彥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靜。
司機“誒”了一聲:“怎麼了新郎官?”
“掉頭。”
冰冷的兩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車裏的音樂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司機愣住了,通過後視鏡,他看到新郎官的臉上一片寒霜,眼神裏沒有半分喜悅,只有深不見底的冷漠。
“啥?掉……掉頭?”
司機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馬上就到酒店了,親朋好友都等着呢,掉哪門子頭?
伴郎張浩也懵了:“彥子,你開什麼玩笑?掉頭去哪?就要到了啊!”
陸彥沒有理會張浩,他的目光如同利刃,直直地射向後視鏡裏司機的眼睛。
“我讓你掉頭,聽不懂嗎?”
他從西裝內袋裏掏出錢包,抽出裏面所有紅色的鈔票,足足有大幾千塊,是準備用來發紅包的。
他將那沓錢直接扔到了副駕駛座上。
“這些,是你的了。”
“現在,立刻,馬上掉頭。”
司機看着那沓厚厚的鈔票,狠狠咽了口唾沫。
這都快趕上他半個月的收入了。
可是……這……
這可是婚車啊!把新郎拉跑了,這責任他擔不起啊!
“兄弟,這不合適吧?你這……你這讓我怎麼跟人交代啊?”司機一臉爲難。
陸彥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交代?
上一世,誰又來跟他交代?
他的耐心正在耗盡。
“我再說最後一遍。”
“掉頭。”
那聲音裏透出的寒意,讓整個車廂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幾度。
司機和張浩齊齊打了個哆嗦。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陸彥。
眼前的他,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溫和老實,像一頭從沉睡中蘇醒的猛獸,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危險而決絕的氣息。
“彥子!你瘋了!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蘇倩和叔叔阿姨他們都在酒店等着呢!”張浩急了,伸手想去拉他。
陸彥一把甩開他的手,力道之大,讓張浩撞在了車門上。
“這個婚,”陸彥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我不結了。”
他的目光轉向窗外。
綠燈亮起。
前面的車子開始緩緩移動。
只要司機一腳油門,他們就會駛過路口,再也沒有回頭路。
陸彥的眼神瞬間變得狠厲。
“你要是不掉頭,我現在就跳車。”
司機嚇得一個激靈,他毫不懷疑陸彥說得出做得到。
看着那沓錢,再看看陸彥那副不要命的架勢。
金錢,戰勝了職業道德。
司機一咬牙,猛地向左打死方向盤。
在路口所有車輛驚愕的注視下,這輛扎眼的紅色頭車,伴隨着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硬生生在馬路中央劃出了一道粗暴的弧線。
車頭調轉,朝着來時的方向,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