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二十分，福州橘子四中的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林蓄合上語文課本，看着七年級七班的孩子們像出籠的小鳥般涌出教室，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笑意。這是他當教師的第三年，日子過得平淡而規律——備課、上課、批改作業，周末偶爾和好友聚聚，打打遊戲。
“林老師，明天見！”班長陳曉雯抱着作業本走到講台前，眼睛彎成月牙。這是個文靜又負責的女孩，作文寫得尤其好，林蓄經常把她的作文當範文在班上念。
“明天見，路上注意安全。”林蓄溫和地說，順手幫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本子，“今天那篇《我的父親》改得不錯，細節抓得很準。”
陳曉雯的臉微微紅了：“謝謝林老師。”
目送最後一個學生離開教室，林蓄開始收拾講台上的教案和課本。窗外九月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米黃色的課桌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福州九月的天氣依然炎熱，教室裏的空調已經關了，但餘涼還在。
他看了眼手機，四點二十五分。按計劃，他應該去辦公室批改今天收上來的作文，但想起明天上午才有語文課，便決定把作業帶回家批改。
收拾好東西，林蓄拎着公文包走出教學樓。夕陽把校園染成金黃色，操場上有幾個體育生在訓練，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有節奏地傳來。梧桐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知了聲聲，是夏末最後的鳴唱。
停車場在教學樓後面，林蓄的那台奔馳GLC300L安靜地停在那裏。深灰色的車身在樹影下泛着低調的光澤——這是父母在他工作後送的禮物，說是方便他上下班和周末出遊。其實家裏到學校不過二十分鍾車程，但父母總是這樣，總想把最好的給他。
拉開車門，空調自動啓動，涼風撲面而來。林蓄把公文包放在副駕駛座上，系好安全帶，看了眼時間——四點三十五分。這個點回融信衛城家裏，父母應該正在準備晚飯。
車子平穩駛出校園，匯入福州傍晚漸起的車流。解放大橋上的車已經排起了隊，閩江在夕陽下泛着粼粼金光。林蓄習慣性地打開車載音響，舒緩的輕音樂流淌出來——他喜歡在開車時聽些純音樂，能讓頭腦放鬆。
等紅燈時，他看了眼手機，微信置頂的聊天框有新消息。
李飛：晚上九點半，準時上線，今天必須把昨天輸的分打回來！/遊戲手柄表情/
林蓄笑了笑，回了句“OK”，順手加上一個同樣的遊戲手柄表情。
李飛是他從初中到大學的死黨，現在在省立醫院南院門診部當醫生。雖然工作忙，但兩人雷打不動的開黑時間幾乎沒斷過。李飛去年結了婚，老婆王捷予在農行工作，小兩口日子過得不錯。
車子拐進融信衛城小區，這個在福州算得上高檔的住宅區環境清幽，綠化做得很好，樓間距寬敞。林蓄家在A區一棟樓的九層，240平的兩層復式，沒有房貸，是父母早些年置辦的產業。
停好車，林蓄乘電梯上樓。電梯裏光可鑑人，隱約映出他的身影——二十六歲的年輕教師，穿着熨帖的淺藍色襯衫，身形修長，面容清秀，戴着副細邊眼鏡，頗有書卷氣。
指紋鎖“滴”的一聲打開，飯菜的香氣立刻飄了出來。
“回來啦？”母親林淑芬從廚房探出頭，手裏還拿着鍋鏟，“今天有你愛吃的荔枝肉。”
“我爸呢？”
“陽台澆花呢。”母親說着又縮回廚房，“洗手準備吃飯。”
林蓄把公文包放在玄關櫃上，換了拖鞋。客廳寬敞明亮，落地窗外是小區中央花園的景色。父親林建國退休前是國企中層，母親是中學音樂老師，兩人身體都硬朗，退休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晚飯是再尋常不過的三菜一湯：荔枝肉、清炒時蔬、紫菜海蠣煲，外加一道魚丸湯。父親一邊吃飯一邊看新聞聯播，母親則絮絮叨叨地說着今天在老年大學學鋼琴的趣事。
“對了，周六你張阿姨說要介紹個女孩子給你認識，在銀行工作的……”母親話鋒一轉。
林蓄夾菜的筷子頓了頓：“媽，這個不急。”
“你都二十六了，怎麼不急？”母親嗔怪道，“人家姑娘條件不錯的，就見見嘛。”
“最近學校事多，改天再說。”林蓄熟練地搪塞過去。
父親從新聞裏抬起頭，推了推老花鏡：“孩子的事讓孩子自己操心，你急什麼。”
“我能不急嗎？你看看樓上王姨家的兒子，比小蓄還小一歲，孩子都會走路了。”母親說着，給林蓄碗裏夾了塊荔枝肉，“多吃點，看你最近都瘦了。”
林蓄無奈地笑笑，低頭吃飯。其實他並不排斥相親，只是覺得這種事順其自然就好。況且……他腦海裏閃過一個身影，但很快搖了搖頭。
吃完飯，他幫忙收拾了碗筷，便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二樓整個東側都是他的空間——臥室、書房，還有一個小客廳。書架上整齊排列着各類文學書籍和教學資料，從《詩經》到《百年孤獨》，從《語文教學法》到《教育心理學》。但最顯眼的是另一側：那裏陳列着從紅白機到PS5的各代遊戲機，玻璃櫃裏整齊擺放着寶可夢各世代的卡帶和手辦，機械鍵盤和遊戲耳機在電競桌上閃着RGB燈光。
這是屬於他的小世界。
林蓄坐在電競椅上，打開電腦。他打算先批改幾篇作文，再準備明天的課。剛翻開第一本作文本，手機就震動了。
是李飛發來的語音消息：“林老師，今天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熊孩子？”
林蓄按下語音鍵：“還行，今天七班那幾個調皮鬼還算安分。你呢？又拯救了幾個生命？”
“別提了，下午門診看了四十多個，嗓子都說啞了。”李飛的聲音帶着疲憊，“還是打遊戲舒服。對了，捷予讓我問你，上次說的理財產品考慮得怎麼樣？你這開着大奔住着復式樓的，錢放銀行活期太虧了。”
林蓄笑了笑，回了段文字：“再說吧，我最近沒什麼大開銷。”
這是實話。他工資不低，加上父母給的生活費，每月能存下不少。但他對奢侈品沒什麼興趣，最大的開銷就是買遊戲和設備，以及偶爾和朋友們吃飯。
批改完五篇作文，時間已經快八點。林蓄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準備去洗個澡。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小蓄，媽媽切了水果。”母親端着果盤進來，裏面是切好的火龍果和蘋果。
“謝謝媽。”林蓄接過果盤。
母親在房間裏走了走，目光落在他的遊戲收藏上：“你這孩子，從小就喜歡這些。現在當老師了還玩。”
“這叫勞逸結合。”林蓄笑道，“而且我玩得很有節制，不影響工作。”
“知道知道，你一直讓我們省心。”母親欣慰地看着他，“就是終身大事……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張阿姨介紹的那個姑娘？”
“媽——”林蓄拖長了聲音。
“好好好，不說了。”母親擺擺手，“對了，你爸說周末想去看看新車，他那台老雅閣開了十年了。你有空的話陪他去逛逛？”
“行啊，周六下午我應該沒事。”
母親滿意地離開了。林蓄吃了塊火龍果，清甜多汁。他看了眼時間，八點十分，該洗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