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又一次在床上被凍醒了。
他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在迷茫之中,先是懷念了一下自己在三天,還是四天前還在享受的暖氣,接着,再次感嘆了一下命運的無常,最終,還是裹着棉衣下了床。
隔壁的翠娥嬸子這幾天都提醒他好幾次了,晚上的時候多塞點柴,這樣子炕上就不會冷,他老是忘記掉,失去了現代社會的便利之後,他還沒有徹底的適應這裏的環境。
他穿上了棉鞋,裹緊了自己的棉服,趁着屋裏還有餘溫。夜寒深重,他打開了自己的房門,穿過了已經有點冰冷的堂屋,往廚房走去。
果然,灶台處只有一些殘餘的火焰,正在發出無力的燃燒聲,他坐在小板凳上,往裏面添了柴,有了新的柴火之後,火焰才重新的燃燒了起來,林小滿坐在灶邊,暖了暖自己的身上,這才又準備慢慢的往回走。
同時,他也在自己的心裏默默的想着,明天!一定要記得晚上把柴火添夠!
肆虐了幾乎一整個白天的風雪在夜晚堪堪的停了下來,他看到院子裏面又堆起來的雪,先是發愁一會明天又要掃雪了。還沒來得及悲傷,砰砰砰的拍門聲混着旁邊王嬸的急切的叫聲,在寂靜的雪夜之中,像是淒厲的警報聲一樣,瞬間把林小滿的心率拉到了180。
隔壁的王嬸的聲音急切的說道。
“小滿!快開門!大虎被謝將軍送回來了!”
什麼??
林小滿來不及思考更多,肌肉記憶已經提前發作了,他一把打開堂屋的門,披頭散發的打開了外面的院門,剛剛一打開院門,就和門口的一頭黑色的大馬直直的對上了眼睛。
大馬打了一個熱氣騰騰的響鼻,它跺了跺自己的蹄子,馬身上的高大男人身後還負着一個垂着頭,不知生死的男人,高大的男人一按馬背,從馬身上下來了,他身穿沉重的,精鋼制成的玄鐵鎧甲,走動的時候甚至還能聽到每片鱗甲互相摩擦而發出的金戈之聲,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麾下林大虎天天掛在口中的的弟弟,只一眼,他就知道爲什麼大虎天天都在掛念他的弟弟了。
實在是,長的不似這裏的邊關之人。
月色之下,他的一張臉猶如白瓷一樣細膩清晰,眉心的一顆哥兒痣在月色的映照之下紅得發亮,唇色點珠,正正好好的大小,鑲在他的臉上,但是這種時候,他預想的從這張形狀優美的嘴唇裏面出現的驚叫聲,並沒有出現。
他迅速的讓開了院門的位置,指揮着謝雲渡把林大虎送了進來,謝雲渡身上重,踩在雪上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王嬸急急的跟在了背後,焦急的問道。
“怎麼辦怎麼辦!”
謝雲渡的臉上還帶着血,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林大虎的,他聲音沉沉的開口了,每一句話都撞進了走在前面的那位身影單薄的小哥兒的耳朵裏。
“雪夜遇襲……那些胡寇的箭卡在了大虎的肩膀之上,軍醫那裏已經堆滿了傷員,救治不過來了,大虎一直嚷嚷着要回來,我無法,只好把他送回來了。”
林小滿已經一把推開了廚房的門,他指揮着謝雲渡讓他把自己的兄長放了下來,林大虎似乎已經失去了神智,眼睛緊閉,只有胸膛還在微微起伏。
林小滿深吸了一口氣,對着旁邊的王嬸說道。
“王嬸,麻煩你幫我把火燒旺一點。”
王嬸連忙越過謝雲渡,她拾起旁邊的柴火,在灶膛裏面塞了更多過去,謝雲渡還在在思考爲什麼要燒火的時候,這位看上去瘦弱的小哥兒,已經十分幹脆的把林大虎的肩膀上的衣服撕開了。
箭尖被帶動,林大虎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聲,他終於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林小滿看到自己的哥哥醒了之後,當機立斷的從旁邊的灶台之上隨便拿了一根像是擀面杖一樣的東西,迅捷無比的塞到了他的嘴裏。
“咬着!”
他厲聲的對着林大虎說道。
林大虎顫顫巍巍的點着頭,肩胛骨上的劇痛已經讓他沒有更多的力氣思考了,只能下意識的聽着林小滿的話語而動作。
黑色的箭直直的插進了林大虎的肩膀之上,雖然箭身已經被削斷了,但是剩下的一半還卡在他的肩膀之上,還沒有被取出來。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他先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把自己的一頭亂發隨便的往自己身後一捋,接着,他從灶台之上取出來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刀。
謝雲渡正欲開口問這位小哥兒準備幹什麼的時候,只見這位小哥兒把這把小刀遞到灶膛中,讓小刀被火焰灼燒了一下,接着,他一手握住了那根斷箭,另外一只手握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的在林大虎的肩胛之上的傷口處剜了進去,正正好的就圍繞在這個箭傷所在的位置。
林大虎的冷汗瞬間就滴了下來,他死死的咬住了嘴裏的木樁,滾燙的刀尖在他的皮肉之上發出了吱吱的聲音,謝雲渡還未說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就含在自己的嘴裏,戛然而止。
這位看似柔弱的小哥兒,竟然比自己營裏的老軍醫下手來的更爲的果決和老辣!
叮當的一聲脆響,不知不覺之間,這位小哥兒已經用這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刀尖,剜出了卡在林大虎的肩胛之上的小小的箭鏃,林小滿的額上已經全是汗水,他來不及清理自己的手上的血污,隨隨便便的擦了一下自己的額間,接着,他對着王嬸說道。
“王嬸,麻煩給我燒一點油。”
王嬸剛開始有點呆呆的,在聽到林小滿這麼說之後,她才哎呀一聲反應了過來,作爲邊民,經常會遇到這種需要幫助受傷的軍士,王嬸也不含糊,直接從旁邊架起了一口小鍋,按照林小滿說的話,倒了一點油進去。
林小滿又咬着牙,對着旁邊的這位穿着黑沉鎧甲的將軍說道。
“勞煩,搭把手,把他按住。”
謝雲渡迅速的伸出手來,他的手上還戴着黑色的皮質的露指手套,上面還有着未完全融化的冰晶,而他的手肘往上,全是穿戴着嚴嚴實實的盔甲。
他幫着林小滿按住了林大虎,林小滿又從灶台之上打開了一個布包,裏面竟然放着一整盒整整齊齊的粗細不一的繡花針,林小滿取出了其中的一根針,在火上燒了一下,穿上了線,他閉了閉眼,對着林大虎說道。
“哥,忍着,我要縫合了。”
說完了之後,他把林大虎的傷口處用手強行的擠壓在了一起,林大虎全身劇烈的震顫,但是全部被謝雲渡死死的按住了,接着,林小滿用針穿進了他的皮肉之中。
這種時候,他也顧不上什麼哪種縫合法好看了,還好的是林大虎的創口並沒有他想象得那麼大,先是用火燒的刀刃盡可能的切掉了壞掉的組織之後,他努力的把把傷口全部拉緊,縫合好了之後,他又取出了一直放在灶膛之中的燒火棍,這個時候,他的臉上也全是血污了。
他咬牙,對着林大虎說道。
“最後了,哥,別暈過去啊。”
他話音未落,他就迅速的用這根燒火棍在林大虎的傷口之上輕輕的一點,林大虎連慘叫的力氣都失去了,但是很快,這點疼痛猶如蜻蜓點水一樣飄然而去,林小滿撒上了家中一直備着有着的草木灰,然後再澆上了一點王嬸備在一邊的熱油,不過雖然說是熱油,只是會比皮膚溫度略高一些,防止感染的。林大虎只感覺到自己的傷口一陣酥麻,又夾雜着疼痛,接着,就是被緊緊包扎住的感覺。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更漏更替,天色已經微微的泛白了。
林大虎的呼吸終於漸漸的平穩了下來,還好的是,他身上也沒有出現劇烈的高熱的跡象。
外面依稀的傳來雞叫的聲音,謝雲渡站起身來,玄鐵打的護腕上面滴落下來一滴滴血色的滾珠,正正好的滴在了這位小哥兒的手前,他的手上,衣服上,臉上也全是血污,但是依舊不能掩飾他驚人的秀麗,他隨手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抬起自己的臉,對着謝雲渡問道。
“感謝將軍送我哥回來。”
謝雲渡沉聲說道。
“不用客氣。”
他想了想,解下了腰間系着的一個水囊,放置在了灶台之上,他說道。
“馬奶酒,醒了就給他喝點,此物可以鎮痛。”
林小滿眉頭皺了起來,他不太滿意的說道。
“酒精可不利於傷者……”
但是謝雲渡已經推開了廚房的門,他全身重甲,硬生生的踏破了外面的冰面,他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
“是甜水,你還需要什麼?明日我差人送來。”
林小滿這才收下了這個水囊,他對着外面朗聲喊道。
“我還需要三七藥粉和白芨藥粉,軍營裏面應該有吧?”
謝雲渡已經走到了大門之外,他牽走了自己的馬,只餘下一句聲音傳了回來。
“明日,我會差人送來。”
得到了準確的答復之後,林小滿這才放下心來。
他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和腰,從地上站了起來,但是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屬於自己的大塊頭的便宜哥哥,他一時之間又犯了難。
該怎麼把他搬回到床上去呢?
而看到謝雲渡走了之後,在幫林小滿潑完油就早早的趕回去做豆腐的王嬸,又趕緊的跑了進來。
她是做豆腐的,她的丈夫也是死在了胡寇的手下。
做豆腐掙得就是一個早上的辛苦錢,早上起來磨豆子,點漿,切成塊都是趁着早上的時候,現在只需要等豆腐成型就可以搬出去賣了,趁着這個時候,她趕緊的端了兩碗還沒有徹底成型的,散成團的,熱氣騰騰的豆腐走了進來。
她也只有一個孩子,也是在當兵的,還正好是林大虎的手下。林大虎比她兒子早入伍,這個靠山村裏面的成年男丁很大部分都在戍邊的軍伍之中,一般來說沒有什麼大事的話,是不會回來的。
王翠娥把這碗豆腐塞到了林小滿的手裏,林小滿的手上還殘留着他哥沒有洗淨的血塊,他走到外面來的時候,被冷風一吹,這些血全都變成了冷硬的血塊,硬硬的凍在了他的手上。
他看到了王翠娥手裏拿着的豆腐,他十分不好意思的對着王翠娥說道。
“王嬸……我說了多少次了,不需要你給我留豆腐了,我自己會找你買的。”
王翠娥眼睛一挑,她生性潑辣,畢竟她是個寡婦,一個人帶着孩子,要是性子再不潑辣一點,在村裏根本沒有辦法生活下去的。
她強硬的把林小滿往堂屋裏拽,說道。
“你爹娘當初在的時候,就是他們照顧我的,現在他們走了,也就輪到我照顧你了,再說了,大虎和二牛都去當兵了,我不就只有你這一個孩子了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快手快腳的把林小滿往堂屋裏帶,她是經常幹活的人,進去就發現林小滿的桌上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但是還好昨晚燒了火,屋裏還是暖和的。
她又把林小滿往自己的屋子裏面推過去,說道。
“我給你燒點水,你好歹把你自己身上洗洗,別到時候血凝在身上了洗不掉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道,林小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她推到了屋子裏面,接着,沒多久,王翠娥就端着滿滿的一盆熱水走了進來。
她滿意的放下了熱水,說道。
“我就說,在灶上隨時燒着水,有用處吧?快洗洗,洗了之後出來吃飯,你哥還在地上躺着呢,等會我們尋思着找個人把他搬到炕上去。”
林小滿只能答應一聲,王翠娥關上了門,他蹲了下來,身上的血好多都已經變成了血痂,凝結在了身上,摳的時候,還有點疼痛。
林小滿浸溼了家裏的一條布巾,趁着還熱的時候,開始慢慢的擦洗起來了自己。
一邊洗,就忍不住想到,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他還殘留的記憶,是他還在學校的教室裏面,準備幫師姐準備實驗用的小白鼠,抓小鼠的時候,他不小心被其中一只撓了一下,因爲他本來就有先天性的疾病,平時都是靠吃藥和去醫院治療控制的,能夠考上這所中醫藥大學的營養學科,已經是一等一的奇跡了,他還作爲了先進事跡上了新聞和報紙的,市區還把他選送到了十大模範學生。而且他的名字,和現在的名字是一樣的,都是林小滿。
他記得他當時還看了一下,小鼠並沒有撓破他的皮,但是他還是很仔細,給那個位置消了一下毒,這才提着鼠籠出來了,只不過沒有想到的是,當天晚上,他就因爲突發高燒和驚厥,直接送到了ICU裏面。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現在的這個人。冥冥之中,他又成爲了林小滿,只不過這個林小滿,明顯沒有任何的先天性的疾病,是一副,完完整整的,非常健康的,即將成年的年輕男性,只不過他的性別群體比較特殊而已。
他區別於正常的男性,也不是正常的女性,他是屬於中間的性別。
林小滿,是一名可以懷孕,可以生子,可以和男性結婚的小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