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璋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叫秦雲素都愣住了。
當初剛生下沈遇安，還在月子裏的時候，秦雲素日日哭紅眼想要沈時璋將孩子接回來，可他只是沉默着陪她一宿接着一宿。
就連被她抓住手腕，在手背上咬的血肉模糊，卻也是面不改色地拒絕她。
說，他們日後還會有孩子的。
這一晃，便已過去六年了。
可如今，她已多年未提還再次有了身孕後，沈時璋卻開口提了這話。
秦雲素記得，上輩子並沒有這一茬，而如今有了變化，卻是爲了誰？
秦意濃嗎。
沈時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他原本以爲抬起頭來便能看見妻子欣喜的面容。
他的心在朝野之上，即便當初知曉自己早與秦家有了婚約，可在他看來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妻子這個位置，不影響什麼。
直到新婚第二日，母親慍怒的面容，才讓他隱約察覺到發生了什麼。
這麼多年過去，沈時璋尤記得那日，站在台階之下的妻子身形單薄搖搖欲墜，額間上淌下的血跡紅得刺眼，可她眼神卻倔強無比，驀地刺入他心。
“不必了。”
秦雲素開口道。
沈時璋眉心攢起，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如今我這一胎已五六月有餘，身子重。遇安他才六歲平日之中要照看的事情多，若是來了枕溪閣。我怕他不習慣，也怕...我沒那精力照看。”
秦雲素這話半真半假的，便是沈時璋當着要反駁，卻也挑不出任何話柄。
察覺到沈時璋似乎還有再勸她的想法，秦雲素頓了頓：“況且，你又如何覺得母親會放手？”
沈家大夫人愛孫如命，這是整個沈家都知曉的事情。
當初秦雲素拼死不願讓沈遇安被大夫人帶着教養，便就是看透了這個。
這個孩子送出去，便是離了心，再也回不來了。
只是前世她尚且存有念想，如今，她已看透了。
“你當真這麼想的？”
似是察覺到秦雲素這已然是想過許久的決定，沈時璋便未曾再說些什麼勸說她的話了。
“嗯。”秦雲素頷首，她還有另一事。
“如今我月份大了，府中的事太多，便是宗賬也算的慢了些。”秦雲素雙手不自覺地放在了膝上：“不若尋個人來幫我料理料理吧。”
沈時璋聽着秦雲素的話，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那微微隆起的弧度，叫他心尖都一軟。
只是，他誤解了秦雲素的意思。
如今她長姐在府中，雖說不是沈家人，可只是搭把手，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沈時璋思忖片刻：“好，既然你想，那我便知曉了。”
秦雲素眼睜睜地看着沈時璋站起身來，她腦袋都有些迷糊。
知曉，知曉什麼？
她滿心的疑惑，可看着沈時璋淡漠的面容，又想了想以往他的事情每樣都辦得妥當。
大概，他會意了她的意思吧。
想到即將要將自己手中的爛攤子交出去了，秦雲素面上神情都洋溢了幾分燦爛。
落入沈時璋眼中，他定定地望向秦雲素那一雙好看極了的杏眼，如含春水，婉轉動人。
他感覺有些熱意，不自覺地摩挲了下。
看來，夏日當真到了。
屋內一片祥和之景，可屋外，夕陽昏黃落下寂靜的影。
沈遇安透過半開的窗牖死死盯着裏面二人，那一張與秦雲素有着幾分相似的倔強的臉上滿是憤怒。
可若是仔細去看，卻也能瞧見他眼眸之中藏不住的傷心。
“哼！”
一出枕溪閣，沈遇安原本應當往聽泉齋去的，可不知曉爲何，沈遇安走着走着便偏了。
穿過抄手遊廊，族中平日裏都少見的叔伯，瞧見沈遇安獨自一人都想上前去攀談，可還沒有走近，便被那與他爹如出一轍的臭臉給嚇退了。
好歹叫這一路安安靜靜、無外人打攪。
可片刻後，夕陽徹底落下帷幕，空中正掛着被烏雲遮蓋了大半的圓月。
沈遇安只覺得自己像是迷路了，心中方升起一抹膽怯。
便聽見了一聲。
“哥哥。”
珠兒站在院子門口那一棵大槐樹下，看向他時神情有些膽怯。
“娘問，你是來看我們的嗎？”
看着幾日未見的珠兒，想到自己今日違約、被打了一巴掌的姨母，沈遇安心底深藏的愧疚一下便冒出頭來了。
他抿着唇，將手背在身後，一副小大人似莊重的模樣。
“是，我是來尋姨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