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找豬，杜家父子自然也得去。
村子裏現在都在說這件事，王貴萍白天從鄰居家出來，碰上正要去找她的劉根她娘，
“親家，今天這慌慌張張的，家裏家外都亂的不像樣子，要不還是再等一天，等大隊這邊豬找完了，再把你家老三給送來。”
一個一個親家叫的挺親熱，但王貴萍心裏很不願意。
這事兒怎麼就這麼巧，一到要把那丫頭送過去的時候準得出點岔子。
回到家裏，王貴萍坐在炕上想了半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又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在哪。
從後窗敞開的一點縫隙裏，看見後園菜地裏拿着水瓢正給菜地澆水那人，低眉垂眼安安靜靜的，看着跟以前沒什麼差別。
但她越是這個樣子，王貴萍就越是心底一股無名火，眼不見爲靜，明天一早，說什麼也得把人給送過去。
......
草甸程家那邊也不好過，程邦國剛從磚廠回來，身上一層灰塵，彎身在壓水井旁邊就着剩的那點水流洗手。
那頭老黃牛一叫，院子裏的羊、雞也跟着一起，熱鬧非凡。
但老兩口心裏卻是涼了個透。
那老二說是兩天就回來，這都過了幾個兩天了？
這幾天，段紹蘭在家，把西房那間空着的屋子給收拾了出來，用一天時間 跟程邦國把牆和棚頂用報紙全部重新糊一遍，炕燒了兩天，把潮氣都熏出來。
櫃子是前幾年程邦國上山找了些好木頭提前就找木匠給打好的。
再就是床簾，被面這些。
被面自從那天買回來以後，趁着天好，段紹蘭全都給洗幹淨曬好，又縫在被褥上，被褥裏的棉花都是新彈的，摸起來暄軟蓬鬆，全都疊成長條整整齊齊碼在櫃面上。
那間新房程華下班回來的時候進去瞅了一眼，看得牙疼眼睛酸。
突然也有點想結婚了是怎麼回事。
段紹蘭抿着線頭呸他一聲，“你現在後悔也還來得及，趕明兒把你二哥的事兒張羅完就辦你的。”
程華踏在門檻上，語氣不鹹不淡，“那我二哥哪天回來？”
段紹蘭正爲這事兒鬧心呢，結果這死小子故意氣她，段紹蘭冷着臉嘆一聲氣，“不知道，愛回來不回來。”
“那他不回來正好，這屋子留給我以後結婚用。”
“你想的倒挺美，以後你們的這些破事兒沒人樂意管！給老娘累的半死，結果撈不到一點好！”
程華咂牙花子，“你說說，我二哥他氣的你，怎麼還連着我一塊兒罵！”
“咋的？你以爲這事兒跟你沒關系呢？”段紹蘭擰眉，“當天要不是你出那餿主意讓他替你去相看，他能跑？”
程華憋不住笑，背過身坐在炕沿上，怕他娘看見了更生氣，“那不是你和爹爲了二哥的事兒發愁，我也是好心，而且當時也是你們倆同意了的，現在又來怨我。”
“好心？”段紹蘭冷笑，“我看你是沒安好心。”
程華越過窗台看向院子裏綁着大紅花的那輛鋥亮的二八大杠，問，“娘，要是我二哥不結婚，那輛新車給我用吧，省的我還得買新的。”
段紹蘭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手裏沒做完的鞋底子拍他後背上，“滾犢子，我看你像自行車！”
程華努努嘴，不甚在意地走了。
不同意就不同意，趕明兒他趁他們不注意，把車騎走了他們也不知道。
晚飯也沒吃好，段紹蘭烀的土豆茄子，炸的雞蛋醬，放以前她能吃十個土豆打底，今天只吃仨就吃不下去了，碗還是程邦國洗的，她則早早地倒在炕上頭頂墊塊毛巾，降火。
到了晚上九點多，坐在院子裏抽旱煙的程邦國也坐不下去了，佝僂着背準備起身回屋，結果這時村子裏響起幾聲狗叫，程邦國的心頭一跳，鬼使神差地朝大門走去，放下門栓。
濃重夜色裏，有一道白色身影，騎一輛自行車疾馳過來，就着朦朧月光看見了他臉上的恣意飛揚神采。
程邦國的瞳孔驟然收緊，這混小子他真不是瞎白話！
......
溪山村那邊，到晚上十一點多，實在太晚，看不見山上的路，還剩一頭豬沒找見。
杜珅摸黑回家，累一天，水米未進，人已經筋疲力盡。
三兩下脫完衣服就往枕頭上一躺，王貴萍支起半邊身子看他，急切問道，“咋樣？”
杜珅困得睜不開眼，翻過身，“還有一頭沒找到，要是實在找不到，過後分豬肉的時候家家戶戶就得少分兩斤。”
王貴萍恨得咬牙切齒，罵那個喪良心的王八犢子，今天她們幾個娘子軍湊一起已經將這件事分析出來一些頭緒，這事兒肯定是人爲的，有人故意把豬放跑的。
她在一旁絮絮叨叨，分析得頭頭是道，旁邊早就響起了鼾聲，王貴萍一頓，想起來自己要說的事。
推他兩下沒醒，才作罷，等明早起來說也一樣。
又是一夜未眠。
杜若琳的心懸在了嗓子眼裏。
次日一早，劉根她娘和他爹就來家裏，還拎了兩只雞。
再從王貴萍他們屋裏出來時，劉根他爹手上多了一個深色的小本子，杜若琳自然清楚那是什麼，頓時血液逆流，渾身冰涼。
杜珅和劉根他爹一起走了，剩劉根他娘在家，跟王貴萍在院子裏說話，實則是將大門堵死。
杜若琳被困在屋子裏，呼吸發緊，緊緊攥着胸前的衣服用力呼吸。
她不能嫁給劉根，嫁給他這一輩子就完了。
她寧願像她娘那樣做一個名聲壞的女人，也要獲得自由，她不要嫁給劉根。
內心堅定下來，情緒也逐漸平緩，餘光掃見床角被褥下壓着的位置，她急步過去，將前幾天藏的小刀藏進袖子裏。
要是劉根他家發現她不是第一次肯定不會放過她，但她也絕對不會讓劉根碰她，要是實在掙扎不過，大不了就同歸於盡，黃泉路上有劉根這個替死鬼，她也好走一些。
正想着，屋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王貴萍和劉根他娘笑盈盈的，眼底卻是輕蔑。
“我知道你都知道了，那就幹脆一點，痛痛快快跟劉家走吧。”
劉根他娘鼻腔輕嗤一聲，她其實也看不上杜若琳，但這周圍的村子只有她最便宜，“是啊，娘以後肯定待你跟親閨女一樣，你就放心跟我走吧。”
“你才不是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