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挺巧,今年政策有回暖,這金子還是前天剛從市裏進回來的。
一開始主任只說進回來擺在櫃台裏好看,倒沒指望能賣出去,因此款式也不多,就一個半兩左右的鐲子,一個大花金戒指,一對耳環和一條素鏈。
這一套擺在一起,底下放的是黑色絨布,拿出來在陽光底下這麼一照,金燦燦的,誰看了能不喜歡?
段紹蘭滿眼放光地看着,又不敢真上手去摸,程萱在一旁也直感嘆,“這得不少錢吧?”
售貨員說,“這一套差不多一兩,一起拿的話就是四百塊整。”
“四百塊!”段紹蘭的下巴差點驚掉,望着那首飾直吸涼氣,“我的乖乖,這點玩意兒趕上咱家一年收成了!”
老太太反應很真實,售貨員見怪不怪,也沒多說什麼,又急忙將首飾給放回去。
程萱說,“是太貴了,趕上我一年工資了。”
原本正猶豫的段紹蘭被女兒無意中的這句話提了個醒。
一年工資?
她想了下自己這趟出來帶的錢和票,老二給的她拿了一半,現在花花剩剩倒是還夠買這一套首飾的,將來錢還值不值錢誰也誰不準,金子這東西倒是一直都是個硬通貨,買下來也相當於變相給老二他們攢下一年的工資錢不是?
這樣想着,段紹蘭的底氣也更足,當即大手一揮,“我買了。”
“啊?”
程萱和售貨員都以爲是聽岔了,“娘,這可是四百呢!”
段紹蘭又側過身去掏錢,“四百就四百,比老二他們拿出去亂花用了強。”
那服務員都不知道說什好了,木木地感嘆一句,“程會計,你娘可真豪橫——”
老太太把從裏面兜裏拿出來的錢都放在櫃台面上,紙錢還帶着體溫,一張一張地數,售貨員數了半天,捏着一沓厚厚的紙幣道,“夠了夠了,大娘你等一下,我給你開收據。”
這下首飾順理成章拿到手,段紹蘭這才敢用手輕輕摸一摸,程萱說,“娘,是不是太貴重了點兒?有這錢能買一輛自行車加一塊表了。”
段紹蘭說,“自行車和表是咱家出的彩禮,跟這個不搭邊。這金子算是你弟弟出的,娘只是搭把手。”
這金子貴重,老太太不知道往哪放才好,最後是程萱給想了個招,把那首飾盒子塞進那那些枕頭皮裏,又卷在被面裏面,誰也看不出來。
畢竟也想不出來,現在能拿四百塊給新媳婦買首飾的家,誰敢想?
出去商店以後,東西太多,老太太自己拿不動,程萱在路上攔下一輛倒騎驢,跟着一起把東西給她送到客運站,臨走前又在客運站裏面的商店給爹娘買了兩罐麥乳精和蜂蜜。
一路上,段紹蘭身上帶着巨款,心裏七上八下,手裏抱着那個裝着被面的布包,瞌睡也不敢打,就這樣幹瞪着一雙眼,硬生生坐了兩個鍾頭坐回鎮上。
下車時,道邊程邦國早就趕來牛車在等,幫着把東西提到車板上,放的滿滿登登。
看她還不舍的把那個包放下去,程邦國邊趕牛邊說,“你也不嫌累的慌,抱着不沉?”
“沉—”段紹蘭喜滋滋地撇撇嘴,“沉也得抱着。”
這給程邦國稀奇的,“一個被面至於不,不知道的還以爲裏面裝的金子。”
段紹蘭趕緊拍他一下,讓他趕緊住嘴,程邦國回頭愣了下,看她擠眉弄眼那樣,又做賊心虛地掃量着四周,生怕誰聽見了似的。
被心裏冒出來的想法嚇一跳,該不會真有金子吧?
......
平城軍區司令部,政委辦公室,程驍站在辦公桌前,看政委王振華把早上交上去的結婚報告原封不動推回來。
“程團長,這個批不了,這不僅是我個人的意思,也是周司令的意思。”
程驍站着不動,雙手貼着褲縫,“拒絕的理由,請首長明示!”
“還明示?”王振華心思着小子擱着窮裝蒜呢,摸出煙盒,抖落出一根叼在嘴裏,“她什麼成分你知不知道?”
“知道,貧下中農。”
煙盒啪地一聲摔桌面上,煙還沒點就被夾在手指間, 朝程驍點去,“她媽跟蘇聯人有糾葛 ,跑出國了至今還沒回來,這樣的老婆你也敢要,你就不怕哪天她給你透成篩子?”
還記得拿到下面交上來的調查報告時,王振華都看笑了,又把這幾件事去跟周司令說,周司令聽完只一句話,讓他滾犢子。
“她媽是她媽,她是她。她戶口沒在她媽那,也就道德層面占了個媽的名,實際上沒有關系。”
聽完這句話,王振華的腦子裏現在也只是一個想法,想讓他趕緊滾犢子。
“這怎麼還說不通了呢?”王振華梆梆叩着桌面,“她媽跑了,去蘇聯了,你要是跟她結婚了就是有個在蘇聯的老丈母娘。
程驍,我就問問你,你想幹啥?”
說完氣沖沖地胡亂往身上亂摸,“我火呢?”
程驍從口袋裏摸出一包洋火,擦燃了以後攏着手遞到他面前點燃。
上面幾個首長都愛抽煙,程驍雖然不抽,但平時煙和洋火也不離身。
王振華瞅這兔崽子就來氣,吐出一口煙圈又問,“司令他家閨女不好嗎?長得漂亮,大高個,又有文化,要不是顧及着司令這一層,她家門檻都能讓人踏破。”
想起司令他閨女周巧雲,程驍一個頭兩個大。
去年把他從軍校門口堵住了,不管有沒有別人在場,上來就一句要跟他處對象,要跟他倆好。
這件事讓他在戰友裏被調侃了挺長時間,但因爲對方是司令家的閨女又不好太掉臉子,平時都是能躲就躲。
“政委,您再想想,反正今天這個報告我是一定要拿走的。”
“爲啥,你給我個理由。”
程驍抿了抿唇,“她懷孕了。”
王振華被煙氣兒嗆了一口,瞪着一雙眼睛,見鬼了的表情,“懷孕?”
接着又反應過來什麼,“你不是上周才回去探親的嗎?”
“那就是下個月懷。”
王振華這哪還有不明白的, 站起來把煙頭捻進煙灰缸,氣得在原地轉了幾圈,
“你啊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