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衆星捧月的王府郡主,到京城人人唾棄的蕩婦,再到如今——
她就要踏上鳳座,成爲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了。
金鑾殿內。
柳眠酥看着蕭清衡從托盤裏拿起那方鳳印,明媚豔麗的臉上,綻開一抹風華絕代的笑。
眼前這個男人宰執天下權柄,而她,是那個能將他牢牢攥在手心的女人。
蕭清衡執起她的手,遞上鳳印,聲音裹着繾綣溫柔:
“酥酥,此後朕與你生同衾,死同穴,骨血相融,魂魄相纏——朕的江山,亦是你的江山。”
柳眠酥紅唇輕啓:“臣妾絕不負陛下。”
玉質的鳳印入手微涼,沉甸甸壓着掌心。
可柳眠酥的心卻像燃着團火,燒得前所未有的熾熱。
這一路步步爲營,折腰屈身,她終於把想要的都握在了手裏。
“報——!”
一個渾身是血的禁軍,突然踉蹌着撲到殿中,嘶啞的喊聲劈碎了殿內的喜慶:
“二皇子反了!禁軍……禁軍盡數被殺!”
話音一落,他便轟然栽倒,後心插着的劍刃還在微微顫動。
鐵甲碰撞聲如潮水涌來,無數披甲執刃的士兵瞬間將殿內文武百官圍得水泄不通。
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緩步踏入,他面容俊美英氣,此刻卻染着幾分迫人的戾氣。
柳眠酥瞳孔驟然一縮。
蕭沉壁向來克己復禮,從不露半分爭儲之意,怎會……謀反?
蕭清衡強壓着驚怒問道:“二皇兄昨日便該返回封地了,爲何會出現在此?”
蕭沉壁唇邊噙着抹似有若無的笑:“天子大婚,舉國同慶,做兄長的,豈能不來喝這一杯喜酒?”
殿內百官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個個垂首帖耳,連大氣都不敢喘。
唯有御史大夫周顯,指着蕭沉壁便破口大罵:
“二皇子,你是何居心!新帝待你恩重如山,賜你藩地,予你厚祿,你難道要趁新帝新婚之際謀逆不成!”
蕭沉壁笑看着他:
“都是父皇的兒子,他坐皇位就是正統,我便是謀逆?哪裏來的道理。”
周顯怒目圓睜:“荒謬!陛下是先帝欽定儲君,繼承大統乃天命所歸,你罔顧祖制,犯上作亂,實乃我朝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誅之!”
“周大人這般忠義,倒該讓你名垂青史才是。
蕭沉壁抬手微頓。
身旁士兵立刻上前,寒光閃過,周顯的脖頸已多了道血口,鮮血噴濺在金磚上。
他悶哼一聲,當場斃命。
蕭沉壁環視殿內,揚聲問道:“還有誰想青史留名?本王一並成全。”
陸續又有三四位老臣顫巍巍站出,或痛斥其狼子野心,或哭先帝基業將毀,字字泣血。
蕭沉壁靜靜聽着,等他們聲竭,又是幾道寒光閃過,那些人便都倒在了血泊裏,血腥味在殿內彌漫開來。
餘下的大臣再不敢言語,殿內只剩死一般的寂靜。
蕭清衡龍袍下的手青筋暴起:“二皇兄,朕待你如親兄,你爲何要行此叛逆之舉?”
蕭沉壁緩步走到殿中,目光先掃過蕭清衡,又落回柳眠酥臉上,眸色暗沉:
“怪就怪這皇位誘惑太大,本王實在想要。”
“竟只是如此嗎……”蕭清衡神色悲涼,“那真是朕錯了,還以爲天家會容的下兄弟親情。”
蕭沉壁沒接話,只對士兵道:“拿下。”
侍兵蜂擁而上,蕭清衡掙扎着被按住,龍冠滾落,他卻仍梗着脖子嘶吼:
“皇兄,酥酥是無辜的!你放了她!皇兄……”
直到大殿再無蕭清衡的聲音,蕭沉壁才慢悠悠道:“三弟對你倒是情深義重。”
柳眠酥不搭話,只是指尖在鳳印上摩挲着,眼裏帶着濃重的不舍。
蕭沉壁踱步到她面前,俯身,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
“可這皇後之位,本該是柳清荷的,是你,搶了她的機緣。”
柳眠酥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他。
她與柳清荷的恩怨,早已是不死不休,蕭沉壁既爲柳清荷出頭,她今日斷無活路。
回首俯瞰着殿內跪地的百官,掠過那些冰冷的盔甲,她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裏裹着幾分淒涼。
千算萬算,她唯獨算漏了蕭沉壁會反,算漏了他會和柳清荷暗通款曲。
“你會殺了蕭清衡嗎?”
蕭沉壁挑眉:“只要他寫下禪位詔書,本王可以留他一命,監禁終生。”
“監禁終生……”柳眠酥嗤笑一聲,眼底閃過狠絕,“我與殿下畢竟有過一段師生之誼,求殿下看在往日情分上,許我一個心願。”
“說。”
“求殿下殺了蕭清衡。”
蕭沉壁神色變得微妙:“本王以爲,你會求本王善待他。”
鐵石做的心也有被捂熱的一日,這個女人果然沒有心。
“我是陛下的枕邊人,知曉他寧折不彎,監禁一生對他而言,比死更難受,與其讓他受盡屈辱,不如殺了他。”
柳眠酥雙臂抬至胸前,右手覆左手,略一頷首,禮簡而肅:
“求殿下成全。”
蕭沉壁盯着她,神色陰鬱。
良久,他緩緩吐出兩個字:“準了。”
“謝殿下。”
柳眠酥抱着鳳印,猛地轉身,朝着身後的龍椅扶手狠狠撞去。
“砰”的一聲悶響,血花四濺,染紅了扶手的金龍。
鳳印從懷裏滑落,白玉沾了血,顯得格外刺目。
人瞬間斷了氣兒,可那雙眼睛卻沒有閉上,目光仍死死盯着殿上之人,仿佛要將他們的模樣烙進黃泉。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
意識混沌間,柳眠酥只覺得渾身像被烈火焚燒。
額頭的鈍痛還未散去,可身上卻傳來另一種陌生的、令人心悸的觸感。
有人在扯她的衣衫。
難道她沒死透?
蕭沉壁竟連她的屍身都不放過,要讓她死後再受這般侮辱!
滔天恨意涌上來的瞬間,她奮力睜開眼。
模糊的光影裏,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柳葉眉,杏核眼,臉上帶着幾分慌亂和促狹。
怎麼會是她?
柳眠酥的腦子“嗡”地一響,清明了大半。
照水,柳清荷的心腹。
可她明明被自己親手灌下毒酒,又怎麼會在這裏?
還是說自己其實已經死了,她們又在地府見面了。
但柳眠酥也不怕,照水是自己親手殺得,見面了也該她怕自己才對。
不過照水死前已經成了風光的將軍夫人,穿的是錦繡華服,頭上簪着赤金鑲珠的釵子。
可眼前的人,梳着垂掛髻,身上是定安王府丫鬟才會穿的青布衣裙。
更讓她心頭劇震的是,鼻尖縈繞的那一縷熟悉的香氣——鬆風鶴露香。
這是柳隱舟特制的熏香,只有他才會用。
身體滾燙如焚,丫鬟裝扮的照水,鬆風鶴露香……
無數碎片在腦海裏炸開,柳眠酥猛地抬手撫上額頭。
一片光滑,沒有血,也沒有疤痕。
這竟是四年前?!
她又回到了被陷害爬上柳隱舟床榻的那日。
再過半盞茶的功夫,醉酒的柳隱舟將要和她糾纏在一起。
緊接着,柳清荷便會帶着王妃“偶然”闖入,撞破滿室不堪。
被迫立下婚書的柳隱舟,從此冷落她兩年;
兄妹苟且,從前對她慈愛的王妃,眼裏只剩了厭棄。
也就是從這一天起,她的名聲徹底爛了根,成了京城人人可以輕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