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楚靈和霍北疆便從公社大院出來,楚靈將那張紅紙黑字的結婚申請書剛揣進兜裏,熱乎氣還沒散,楚靈就覺得自己虧了。
血虧。
這哪裏是找了個長期飯票,分明是找了個拉練教官。
本來想着從公社回紅旗村就幾裏地,一路上和霍北城看看風景,聊聊天增進下二人的感情,卻不想霍北疆愣是把這段路走出了急行軍的架勢。
兩條大長腿倒騰得飛快,一步頂她三步。
楚靈跟在後面,累得差點吐舌頭。
“霍同志。”楚靈停下腳步,扶着路邊的老歪脖子樹喘氣,“咱們是去結婚,不是去奔喪,能不走這麼急嗎?”
前面那道挺拔的背影一頓。
霍北疆轉身,眉頭微皺。
這丫頭,體力太差。
以後進了部隊大院,這身板怎麼抗造?
必須練。
“還有兩裏地。”霍北疆抬手看了看那塊老舊的上海牌手表,“半小時就能到。”
“我走不動了。”楚靈一屁股坐在樹根上,耍賴,“腳疼,腿疼,渾身疼。”
霍北疆:“……”
他盯着那張紅撲撲的小臉看了三秒。
嬌氣。
確實嬌氣。
但他現在是她丈夫。
霍北疆走到她面前,背過身,半蹲下。
“上來。”
言簡意賅。
楚靈眼睛一亮。
有人形坐騎?
妙啊!
她毫不客氣地往那個寬闊的背上一趴,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硬。
這是楚靈的第一感覺。
這男人的肌肉跟石頭似的,硌得慌。
但隨即,一股濃鬱的紫金之氣撲面而來,瞬間將她包裹。
舒服!
楚靈眯起眼,像只吸了貓薄荷的貓,愜意地在他頸窩蹭了蹭。
霍北疆身體僵硬了一瞬。
背上那團軟綿綿的觸感,讓他呼吸亂了半拍。
脖頸處傳來溫熱的呼吸,帶着淡淡的青草香,直往他毛孔裏鑽。
這丫頭……
是在撒嬌?
霍北疆喉結滾了滾,強行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燥熱,大步流星往前走。
只是這步伐,明顯比剛才亂了幾分。
“霍北疆。”
“嗯。”
“你身上真暖和。”
“……”
“像個大火爐。”
“……”
“以後冬天我都不用燒炕了。”
霍北疆腳下一滑,差點沒把背上的人甩出去。
竟然只是拿他當暖爐?
兩人一路無話(主要是霍北疆單方面閉麥),快到村口時,一陣嘈雜的哭喊聲順着風飄了過來。
“我的兒啊!你別嚇娘啊!”
“鐵蛋!鐵蛋你在哪啊!”
淒厲,絕望。
聽得人頭皮發麻。
霍北疆臉色一變,腳步瞬間加快。
“出事了。”
到了村口小河邊,只見烏泱泱圍了一群人。
河水湍急,渾濁發黃。
岸邊,一個穿着補丁衣裳的婦人癱坐在地上,頭發散亂,哭得撕心裂肺。
旁邊幾個婦女拉都拉不住。
“怎麼回事?”
霍北疆把楚靈放下,大步上前,聲音沉穩有力。
自帶一股鎮場子的威嚴。
衆人回頭,見是那個開吉普車的首長,頓時像找到了主心骨。
村支書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急得直跺腳。
“霍首長,王家那小子鐵蛋,不見了!”
“只發現了他留在岸邊的鞋,怕不是掉下去了!”
支書指了指河邊的一雙破布鞋。
霍北疆目光掃過河面。
此時正值汛期,河水暴漲。
如果是小孩子掉下去……
凶多吉少。
“陳山!”
“到!”
一直跟在後面當隱形人的警衛員陳山立刻立正。
“脫衣服,救人!”
“是!”
沒有任何廢話。
霍北疆不顧還打着繃帶的手就開始脫衣服,扔給一旁的支書,裏面只穿了一件軍綠色的背心。
“會水的,跟我下去!”
他吼了一聲,率先跳進河裏。
撲通!
水花四濺。
陳山緊隨其後。
幾個水性好的村民互相對視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
岸上,哭聲更大了。
“鐵蛋啊!娘的命根子啊!”
王嬸子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衆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亂成一鍋粥。
楚靈站在人群外圍,手裏還捏着剛才霍北疆塞給她的軍用水壺。
她沒看河裏。
那雙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瞳孔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金芒。
天眼,開。
視線穿透渾濁的河水,掃過淤泥,掃過水草,掃過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
沒有。
沒有陰氣。
也沒有死氣。
甚至連個水鬼的影子都沒看到。
這河幹淨得像被漂白粉洗過一樣。
楚靈挑眉。
這就很有意思了。
人如果在河裏淹死,哪怕剛死幾分鍾,也會有怨氣殘留。
更何況是這種橫死的小孩。
可現在,河裏空空蕩蕩。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人根本不在河裏。
“嘖。”
楚靈擰開水壺喝了一口。
這霍北疆,白洗澡了。
河裏。
霍北疆像一條黑色的遊龍,一次次扎進水底,又一次次浮上來換氣。
每一次出水,帶起的都是失望。
沒有。
還是沒有。
這河段水深三四米,底下全是爛泥和水草,能見度極低。
要在這種環境下摸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十分鍾過去了。
二十分鍾過去了。
天色漸暗。
河水變得更加冰冷刺骨。
幾個村民體力不支,哆哆嗦嗦地爬上了岸。
“不……不行了……找不到啊……”
“這底下太渾了,啥也看不見。”
“怕是……沖到下遊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