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斫年醒來時,身側錦衾已經涼了。
換上織金錦衣,叫來趙東,“她走了?”
趙東呆愣地點點頭,“沈姑娘...走了。”
裴斫年淡淡掃了趙東一眼,語氣帶着斥責,“你個蠢貨!怎麼會放她進來?”
趙東撓了撓頭,“大人,我聽張先生的吩咐,去給您找合適的女子去了,誰知回來之後...就...”
裴斫年嘆了口氣,“罷了,如今天色已晚,我明日去見她。”
話中的“她”,自然是指沈婉。
又問道,“京郊廢王的人馬可都抓住了?”
趙東點頭,“已經都抓進大理寺了,就等着大人您去審呢。”
裴斫年點頭,“隨我去大理寺監牢。”
只是第二日,裴斫年終究沒能去見沈婉,深夜天子的口諭急詔,命內閣首輔裴斫年搜查於江南藏身的廢王人馬。
天子急詔,自是要從。
裴斫年當夜便縱馬疾馳,趕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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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昨日一身男子長衫,從韞竹院趕往蒹葭院的場景,終究被人看見了。
此人正是王姝的丫鬟。
王姝震怒,不可置信,“你可瞧見了,沈婉那小賤人從裴大人的院子裏出來,身上穿着男子的衣衫?”
丫鬟點點頭,“正是,姑娘,沒想到這沈婉,面上看着安分守己,私下裏竟是這樣的人。”
“不要臉的婊子!”
王姝當即起身,“隨我去見姑母,我要把這件事告訴姑母!”
彼時順國公夫人正在盤算今歲田莊鋪子的營收,恩威並施地敲打了一番各處管事。
見王姝怒氣沖沖地過來,王氏揮退了衆人。
沖王姝招手,“姝兒,這是怎麼了?誰惹了咱們姝兒不快?”
王姝別扭落座,手指攪動帕子,欲言又止。
王氏見狀,冷臉對丫鬟道,“怎麼回事?你來說。”
那丫鬟一五一十將昨夜看到的場景道來。
王氏眯着眼,眼底盡是輕蔑,“沈婉這個小賤人,還真是和她那姨母一樣,都是個喜歡勾引郎君的賤胚子,她姨母天天勾的國公爺五迷三道,如今這沈婉,竟敢打六弟的主意!”
王姝眼圈微紅,裝作抽泣狀,“姑母,您不是說要讓我嫁給裴大人嗎?如今沈婉這小賤人勾引裴大人,我可怎麼辦啊?”
王氏抬手一巴掌拍向桌案,“沈婉一個低賤的孤女,還敢妄想六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首輔夫人的位置也是她能染指的?改明我就找戶人家,把她嫁出去!看她還如何在府裏興風作浪,讓她知道這順國公府到底是誰作主!”
王姝拿銀絲錦織青竹帕半掩面容,得意地笑了,“還是姑母疼我。”
十二月十五。
今日是每月向老夫人請安的日子,順國公夫人王氏一大早就領着王姝到了老夫人院子。
沈婉亦一大早起身,去了老夫人院子。
王氏先與老夫人絮叨幾句國公府今歲的進項,老夫人象征性誇贊一番王氏操持內宅,勞苦功高。
得婆母這般誇贊,王氏很是得意。
視線掃過沈婉,王氏並未忘記今日的正事,“母親,婉姐兒如今正是豆蔻年華,早就到了成親的年紀,徐姨娘也不說好生張羅一番,我這主母也是個愛操心的命,瞧見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不免多操操心,這段時間,我看了好些兒郎,都與婉姐兒十分般配,不如母親也掌掌眼?”
老夫人擺了擺手,“我人老了,操不得心,眼睛也花了,你是順國公府的主母,你既有心爲婉姐兒相看親事,想必都是不錯的人選,我就不看了。”
提到了沈婉,沈婉自然要起身言謝,“多謝老夫人,多謝國公夫人。”
只是想到如今自己已是殘破之軀,還如何嫁人?
沈婉強忍住眼底的熱意,徐徐開口,“只是,國公夫人,我還想在姨母身邊侍奉幾年,如今並不想嫁人。”
王氏心底暗道,這小賤人,是覺得找的人家都比不上六弟,就想攀上六弟不肯鬆手了嗎?
只是面上仍不顯,王氏揮着手中帕子,笑吟吟道,“婉姐兒,你還是年輕,說些癡傻話。女子嫁人就要趁着年輕好好相看,到時候年歲大了,就要挑別人剩下的了,知道嗎?”
王氏畢竟是國公夫人,沈婉自然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應下。
王氏又不經意間提起裴斫年,“這幾日怎麼不曾瞧見六弟?”
老夫人掀起眼皮看了王氏一眼,她還沒有忘記王氏想將自己的侄女嫁給兒子的意圖,“靜之得了聖人吩咐,去江南查案了,約莫着到過年之前能回來。”
王氏當即恭維道,“咱們六弟真是公務繁忙,得聖人器重,如今在外辦差,還記掛着過年之前回來,陪母親過年,母親真是有福之人。”
老夫人淡笑。
沈婉如今一聽到裴斫年的事,就會心底一顫。
怪不得這麼多日不曾見他,她還以爲是自己刻意躲着,是以不曾遇見。
原來他外出辦差了。
尊貴如裴斫年,沈婉從不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躺在他的身下,感受他健挺的身形和溫熱的臂膀。
謫仙般氣度的他,原也是凡人,會有七情六欲,會有喜怒哀樂。
這麼多日過去了,那日的事仿佛不曾發生過一般,他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他...是不想要她嗎?覺得她配不上他?
想到這裏,沈婉有些泄氣,王夫人不是說要給自己說親嗎?他既然不想要她,她就嫁給別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