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世界仿佛按下了靜音鍵。
這裏安靜得能聽見中央空調出風口細微的氣流聲。
錢多多站在門口，沒敢亂動，先是用一種做賊心虛的目光快速掃描了一圈。
這就是傳說中霸總的“深宮內院”？
沒有想象中的酒池肉林，也沒有遍地的黃金鋪路。
只有灰白黑三種色調。
一張看起來就軟得能把人吸進去的大床，鋪着深灰色的真絲床品，平整得連個褶皺都沒有。
床頭櫃上放着一盞極簡風格的台燈，還有一本翻開的書。
旁邊是一個步入式衣帽間，隱約能看到裏面掛着一排排按顏色深淺排列的襯衫和西裝。
就連空氣裏，都彌漫着那股屬於裴煜的冷冽木質香。
濃度是外面的十倍。
錢多多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名爲“裴煜”的罐子裏，被醃入味了。
“呼……”
她拍了拍胸口。
“冷靜，錢多多。”
“這只是一間房。”
“那只是一張床。”
“雖然它看起來很貴，但也改變不了它是用來睡覺的本質。”
她舉起手裏的平板電腦，點開測速軟件。
“開工！”
先從門口測起。
信號滿格。
再到衣帽間。
信號滿格。
最後。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張大床上。
裴煜剛才說了。
床上也要測。
這是聖旨。
雖然這個命令聽起來充滿了某種不可描述的暗示，但爲了那頓燒烤和三倍工資，她拼了。
錢多多脫掉鞋子。
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這床墊……
簡直了！
軟硬適中，支撐力極好，躺上去就像是飄在雲端。
這就是有錢人的快樂嗎？
她忍不住在床上滾了一圈。
然後舉起平板，對着天花板。
“滴——”
下載速度：800Mbps。
這網速快得能起飛。
哪裏屏蔽了？
簡直就是信號基站好嗎！
裴煜那個大騙子！
就在她在心裏瘋狂吐槽的時候。
門“咔噠”一聲開了。
錢多多嚇了一跳。
此時的她，正呈“大”字型趴在床中央，屁股撅得老高，手裏舉着平板，姿勢要多不雅觀有多不雅觀。
活像一只正在求偶的青蛙。
裴煜倚在門口。
手裏端着那個水杯。
目光涼涼地掃過她的姿勢。
最後停留在她驚恐的臉上。
“看來。”
“你對我的床很滿意。”
“不僅測了網速。”
“還順便測了床墊的回彈力？”
錢多多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起來。
頭發亂成了雞窩。
臉紅得像個熟透的番茄。
“裴……裴總！”
“您進來怎麼不敲門啊！”
“這是禮貌！禮貌懂不懂！”
裴煜挑眉。
“這是我的房間。”
“我進自己的房間還要敲門？”
“倒是你。”
他走進來，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
“測出來了嗎？”
“這裏的信號，能不能支撐我在床上看4K電影？”
錢多多抱着平板，縮在床角。
像個被惡霸欺負的小媳婦。
“能！”
“太能了！”
“別說看電影了，您就是在這裏開個網吧都綽綽有餘！”
“這裏根本就沒有信號屏蔽！”
“您就是想騙我進來！”
裴煜看着她炸毛的樣子。
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騙？”
“我是老板。”
“這叫統籌安排。”
他轉身往外走。
“既然測完了，那就出來吧。”
“正事還沒幹呢。”
錢多多愣了一下。
正事？
測網速不是正事嗎？
難道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任務？
她趕緊穿上鞋，抱着平板追了出去。
“裴總，還有什麼正事？”
“難道是要測廁所的水壓？”
裴煜回到辦公桌前。
從抽屜裏拿出一疊厚厚的文件。
“啪”的一聲扔在桌上。
那聲音沉悶而有力。
聽得錢多多心頭一顫。
“這是剛傳過來的，關於收購‘星創科技’的財務盡調報告。”
“一共三百頁。”
“對方的財務總監是個老狐狸，這裏面埋了不少雷。”
“我需要你在天亮之前，把所有的雷都給我排出來。”
錢多多看着那疊比磚頭還厚的文件。
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三……三百頁？！”
“天亮之前？！”
“裴總，現在已經是凌晨十二點了！”
“您這是要我的命啊！”
“我是財務，不是掃雷工兵！”
裴煜坐下來。
打開電腦屏幕。
藍光映照着他冷峻的側臉。
這一刻。
他不再是那個會因爲紅燒肉鹹了而改配方的幼稚鬼。
也不是那個逼着員工測WiFi的無聊老板。
而是一個真正的、掌握着商業帝國生殺大權的決策者。
那種氣場。
強大到讓人不敢呼吸。
“三倍工資。”
他頭也不抬地說。
“另外，在這個項目結束之後，給你放三天帶薪假。”
“還有。”
“如果今晚能搞定。”
“年終獎翻倍。”
錢多多剛到嘴邊的拒絕，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年終獎……翻倍？！
那是多少錢？
那是好多好多個零啊！
那是她提前還清房貸的希望啊！
那是她走向人生巔峰的階梯啊！
“成交！”
錢多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氣勢如虹。
“裴總您放心！”
“只要錢到位，玻璃全幹碎！”
“別說三百頁，就是三千頁，我也給您盤得明明白白！”
“哪怕那個財務總監把雷埋在地心，我也給您挖出來！”
她拉過一把椅子。
坐在裴煜對面。
拿起那疊文件。
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那是專業人士特有的光芒。
平時雖然吐槽歸吐槽，摸魚歸摸魚。
但真到了關鍵時刻。
錢多多從來沒掉過鏈子。
不然也不可能在裴氏這種卷王雲集的地方生存下來。
辦公室裏安靜下來。
只剩下翻動紙張的聲音，和鍵盤敲擊的聲音。
還有偶爾的幾句簡短對話。
“第35頁，應收賬款周轉率有問題，這筆兩千萬的壞賬計提比例不對。”
“嗯，標出來。”
“第78頁，這個研發費用的資本化處理有點貓膩，像是爲了粉飾利潤硬湊的。”
“查一下他們的專利申請記錄，看能不能對上。”
“第120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牆上的時鍾指向了凌晨三點。
錢多多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快要轉不動了。
眼睛酸澀得像是進了沙子。
她揉了揉太陽穴。
抬頭看了一眼對面。
裴煜還在看那份法律意見書。
坐姿依然挺拔。
神情依然專注。
連眉頭皺起的弧度都沒有變過。
這男人是鐵打的嗎？
都不困的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裴煜抬起頭。
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
那一瞬間。
錢多多看到他眼底也有一絲紅血絲。
原來。
資本家也是肉做的啊。
“累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帶着一種深夜特有的磁性。
錢多多趴在桌子上。
像一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
“裴總……”
“我的腦細胞已經陣亡了百分之九十。”
“剩下的百分之十正在舉白旗投降。”
“能不能申請個中場休息？”
“我想喝水。”
“我想上廁所。”
“我想看看窗外的月亮，思考一下人生的意義。”
裴煜看着她那副賴皮樣。
輕笑一聲。
站起身。
走到旁邊的咖啡機前。
一陣研磨聲響起。
很快。
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了錢多多面前。
“喝吧。”
“現磨的。”
“比你平時喝的那種速溶強點。”
錢多多受寵若驚。
雙手捧起咖啡杯。
這可是裴煜親手泡的咖啡啊！
這杯子要是拿出去拍賣，估計能賣不少錢吧？
“謝謝裴總！”
她抿了一口。
苦。
真苦。
苦得她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怎麼？”
裴煜看着她的表情。
“嫌苦？”
“這可是藍山一號。”
錢多多苦着臉。
“裴總，這哪裏是藍山。”
“這分明是我的命苦。”
“這麼貴的咖啡，居然連塊糖都不給。”
“這就是資本家的險惡用心嗎？”
“讓我們在苦澀中保持清醒？”
裴煜無奈地搖了搖頭。
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一罐方糖。
扔給她。
“事兒精。”
錢多多接住糖罐。
嘿嘿一笑。
往杯子裏扔了兩塊。
攪拌。
再喝一口。
嗯。
這下順口多了。
“還有五十頁。”
裴煜敲了敲桌子。
“加把勁。”
“弄完了送你回家。”
錢多多一聽“回家”兩個字。
瞬間滿血復活。
“好嘞！”
“看我的！”
“最後的沖刺！”
她一口氣幹掉了半杯咖啡。
重新埋頭進那堆數據裏。
……
凌晨五點。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城市的輪廓在晨曦中若隱若現。
“搞定！”
錢多多扔下紅筆。
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渾身的骨頭都在咔咔作響。
“裴總！”
“一共找出了二十三個雷！”
“其中有三個是連環雷，要是踩中了，咱們公司起碼得虧兩個億！”
“怎麼樣？”
“這波不虧吧？”
她把標注好的文件推過去。
臉上帶着熬夜後的憔悴，卻也帶着一種勝利者的驕傲。
裴煜接過文件。
快速翻看了一遍。
眼底閃過一絲贊賞。
不得不說。
這個女人平時看着咋咋呼呼，貪財好色（劃掉，貪吃）。
但在專業領域。
確實有一手。
那幾個連環雷，藏得極深。
連投行那幫所謂的精英都沒看出來。
卻被她揪出來了。
“不錯。”
他合上文件。
看着錢多多。
眼神比平時溫和了許多。
“確實沒白花那三倍工資。”
“也沒白瞎那頓燒烤。”
錢多多癱在椅子上。
擺了擺手。
“裴總，您就別誇了。”
“再誇我也不會給您打折的。”
“我現在只想回家。”
“我想念我的床。”
“我想念我的枕頭。”
“哪怕現在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阻止我睡覺。”
裴煜站起身。
拿起外套。
“走吧。”
“我送你。”
錢多多本來想拒絕。
畢竟坐老板的車回家，壓力太大。
但轉念一想。
這個點打車也不好打。
而且還能省一筆車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那就麻煩裴總了！”
她麻溜地站起來。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跟着裴煜走出了辦公室。
電梯裏。
兩人都很安靜。
錢多多是因爲困得不想說話。
裴煜則是因爲……
他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