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大陸,離洲。
青雲城,陸家演武場。
晨光初破,演武場上已聚滿人影。黑壓壓一片,足有上千之衆,皆是陸家本族與旁系子弟,以及各方受邀觀禮的賓客。場中央立着一座三丈高的青灰色石碑,碑身刻滿古老紋路,隱隱有流光轉動——正是陸家傳承三百年的“測道石”。
今日,正是陸家一年一度的“道種檢測大典”。
“下一個,陸凡!”
執事長老的聲音穿透嘈雜,落在人群後方。圍觀者自動分開一條道,無數道目光齊刷刷投向那個緩緩走出的青衫少年。
陸凡,陸家三少爺,家主陸天雄嫡出。三年前檢測出“道種劣品下等”,淪爲全城笑柄。
今年,他十八歲了。
“喲,這不是咱們的‘天才’三少爺嗎?”旁系子弟中,一個尖刻的聲音響起。陸明搖着折扇,滿臉譏誚:“去年是劣品,今年該不會……連劣品都不是了吧?”
周圍響起壓抑的低笑。
陸凡仿佛未聞,步履平穩地走向測道石。他面容清俊,眼神溫潤,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在晨風中微微拂動,看似平凡,卻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從容。
高台上,陸天雄面無表情,袖中手指卻微微收緊。身側的大長老陸元洪淡淡道:“家主,若今年陸凡依舊道種不顯,按族規,當遷出主院,入雜役房。”
陸天雄沉默。
場中,陸凡已站定在測道石前。他伸出右手,緩緩按上冰涼的石面。
“嗡——”
測道石輕顫,表面紋路逐一亮起,從底部向上蔓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一息、兩息、三息……
光芒爬到石碑三分之一處,忽然劇烈抖動,隨後像被什麼東西生生掐斷,迅速黯淡下去。最終,石碑頂端浮現一行刺眼大字:
“道種能量:零”
死寂。
緊接着,全場譁然!
“零?!道種能量爲零?這……這不是連廢人都不如嗎?!”
“陸家三百年來,從未出現過檢測爲零的子弟!”
“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嘲笑、憐憫、鄙夷、幸災樂禍……種種目光如刀劍般扎向場中少年。陸明放聲大笑,折扇指着陸凡:“道種爲零!哈哈哈!陸凡,你連當廢物的資格都沒有!你根本就是個‘空殼’!”
高台上,陸天雄閉上雙眼,胸膛起伏。大長老陸元洪站起身,蒼老的聲音傳遍全場:“陸凡,道種缺失,依族規,即日起剝奪嫡系待遇,遷入雜役院。月例減爲三成,不得再入藏經閣、煉丹房等重地。”
頓了頓,他看向陸天雄:“家主,可有異議?”
陸天雄睜開眼,聲音幹澀:“無異議。”
陸明卻還不罷休,上前一步,高聲道:“大長老!陸凡既是廢人,留在主院也是浪費資源。我房中正缺一個整理書卷的仆役,不如讓他來我這兒,也算……物盡其用?”
這話說得極其侮辱。讓家主嫡子去給旁系子弟當書童,簡直是將陸凡的尊嚴踩進泥裏。
陸天雄猛地睜眼,眼中厲色一閃,卻終究沒開口。
場邊,一個白衣少女咬緊下唇,正是陸凡青梅竹馬的表妹陸輕雪。她眼神復雜地望着陸凡,欲言又止,最終別過頭去。
一片喧囂中,陸凡緩緩收回手。他臉上看不出悲喜,甚至微微低頭,朝着高台行了一禮:“陸凡……領罰。”
轉身離開時,他的指尖在袖中輕輕一捻——一縷極淡的金色光絲從測道石表面剝離,沒入他掌心,轉瞬消失。
無人看見,測道石內部一道細微的裂痕,正悄然蔓延。
深夜,雜役院。
一間漏風的破屋裏,陸凡盤坐在硬板床上。月光從窗櫺縫隙灑入,照亮他攤開的掌心。
三縷淡金色的光絲正在緩緩遊動,彼此纏繞,散發出純淨而古老的氣息。
“測道石……果然是‘源初道石’的碎片。”陸凡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銳芒,“吞了它三成本源,夠我的道種雛形消化一陣了。”
他心念微動,掌心光絲沒入體內。丹田深處,一枚米粒大小、晶瑩剔透的光點輕輕震顫,如同飢渴的嬰孩,將金色光絲迅速吞噬。光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脹大了一圈,表面浮現出極淡的九彩紋路。
無暇道種雛形——盡管尚未覺醒,卻已初顯神異。
“少爺。”
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陸凡收起氣息,平靜道:“林伯,進來吧。”
木門被推開,一個駝背老仆悄無聲息地走進來,正是伺候陸家三代的老仆林老。他手中提着一個食盒,臉上皺紋如溝壑,眼中卻無半分渾濁。
“少爺,您今日太冒險了。”林老放下食盒,低聲道,“測道石受損,族中遲早會查。”
“查不到我頭上。”陸凡笑了笑,“測道石年代久遠,本源流失,今日只是恰好崩裂罷了。何況……他們現在更關心的,應該是怎麼把我這個‘廢物’徹底趕出陸家吧。”
林老沉默片刻,忽然道:“少爺,您今日在場上,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
陸凡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我感應到……測道石深處,封印着一縷‘道則殘韻’。雖然微弱,卻比尋常道種純淨百倍。我還感應到……”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今夜子時,會有三位客人,帶着殺意而來。”
林老瞳孔驟縮。
窗外,夜風驟急,樹影狂舞。一片枯葉被卷起,貼在了紙窗上,陰影如鬼手搖曳。
陸凡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林伯。”他背對老仆,聲音輕得像嘆息,“告訴我,我母親當年……究竟是怎麼死的?”
林老身體一震,長久沉默。
遠處,更鼓敲響。
子時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