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廢太子生娃那晚,他掐着我下巴冷笑:“你這種卑賤宮女,也配懷孤的孩子?”
兩年後,他登基爲帝,全國張貼皇榜尋人。
畫像上卻是我那對龍鳳胎。
太監宣旨時,我正蹲在菜地裏拔蘿卜:“皇上說,帶着孩子回去的,封皇貴妃。”
我抱起娃就跑:“告訴那狗皇帝,這貴妃誰愛當誰當!”
第二天,御駕親臨我家茅草屋。
新任皇帝一腳踩碎我的蘿卜,聲音發顫:“你再說一遍,孩子是誰的?”
太子下獄那天,東宮的天是鉛灰色的,沉得能擰出水來。
我是東宮最角落那個院子裏,一個負責漿洗的粗使宮人,名字都不配被記住的那種。可太子妃出身的崔家,手眼通天,皇後娘娘更是急紅了眼。不知她們怎麼算計的,許是覺得我這等螻蟻,死了爛了都沒人抬眼瞧,竟挑中了我。
一堆金錠子砸在我腳邊,沉得差點砸斷我的趾骨。皇後身邊的桂嬤嬤,臉像風幹的橘子皮,耷拉着,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有嘴唇在動:“太子需要個孩子。是個帶把的更好。你進去,懷上,生下來。這些金子,夠你一家老小在宮外富貴三代。若不肯……”她眼皮都沒抬,“你那個在御馬監做苦役的爹,前天剛失手打死了一匹西域進貢的寶馬。”
我跪在冰冷的磚上,聽着遠處隱約傳來的、屬於太子妃離宮回娘家儀仗的喧囂,看着眼前黃澄澄、能砸死人的東西,喉嚨裏全是鐵鏽味。我沒有選擇。從來都沒有。
天牢最深處,單辟出一間“幹淨”的囚室。沒有鼠蟻,沒有血跡,甚至還有一張鋪着薄褥的板床。太子蕭璟就坐在那床邊暗影裏,頭發散着,白色囚衣上倒是齊整,可那股子從骨子裏透出的灰敗和戾氣,比任何污穢都熏人。
他不說話,只用一雙黑得不見底的眼睛看着我,像看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我被灌了藥,推搡進去,門在身後“哐當”落下,鎖鏈聲刺耳。過程屈辱得像一場凌遲。他動作粗暴,帶着一種瀕死野獸般的絕望和發泄,完事了就一把將我掀開,仿佛沾了什麼髒東西。
直到我忍着渾身的疼,摸索着套上皺巴巴的宮女衣服時,他才在黑暗裏嗤笑了一聲,聲音啞得厲害:“孤就是爛死在這裏,也輪不到你這種賤婢來延續血脈。滾。”
我低着頭,手指摳進掌心,掐出幾個月牙形的血印。默默退到離他最遠的角落,蜷縮起來。那晚之後,我又被秘密送進去幾次。同樣的藥,同樣的沉默,同樣的屈辱,以及他事後永遠不變的、淬了毒般的冰冷注視。
兩個月,像過了二十年。終於有一天,我沒再被送往天牢。東宮的天,莫名其妙又放晴了。四皇子勾結外藩、構陷儲君的罪證,“恰到好處”地被人呈到了御前。太子蕭璟,無罪開釋。
他出獄那日,半個京城的百姓都去看了熱鬧。聽說他洗去塵垢,換上儲君袍服,依舊是那個皎皎如明月、令京城貴女們魂牽夢縈的東宮太子。而他出獄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親自策馬,去了崔丞相府,迎回了他的太子妃,崔婉兒。
消息傳到我們這些下等宮人耳中時,已經成了帶着浪漫色彩的佳話。“殿下情深義重,患難見真心啊!”“太子妃娘娘真是好福氣,殿下心裏只有她一個。”
我站在井邊打水,木桶沉得我手臂發顫。昨晚的惡心感又泛了上來,我扶着井沿,幹嘔了幾聲,卻什麼也吐不出。只有一種冰冷的、下墜的預感,死死攫住了我的小腹。
我沒有猶豫。幾乎是憑着本能,我掏空了皇後之前賞賜、被我東藏西藏好不容易留下的那點微薄金銀,買通了一個相識多年、還算有點良心的老內侍。在一個霧氣濃重的清晨,換上了不知從哪裏搞來的粗布衣裳,揣着那點可憐的細軟,跟着運送夜香的後角門車子,混出了皇城。
回頭望,那巍峨的宮牆在晨霧中只剩下模糊猙獰的輪廓,像一頭蟄伏的巨獸。而我,終於從它齒縫間逃了出來。手心輕輕按在小腹上,那裏依舊平坦,但我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蕭璟的孩子。一個他痛恨的、來自“賤婢”腹中的孩子。
風吹在臉上,帶着宮外自由卻粗糙的氣息。我拉緊頭上包臉的布巾,轉身,匯入帝都剛剛蘇醒的、爲生計奔波的灰色人群裏,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