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光透過墨園整面落地玻璃窗灑進來,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晚寧站在流理台前,將最後一道小巧玲瓏的蟹黃湯包仔細擺進青花瓷碟裏,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
廚房裏還彌漫着雞絲粥的清香和現磨豆漿的醇厚氣息。爲了這頓早餐,她凌晨五點就起身準備,光是蟹黃湯包的餡料就反復調試了三次,生怕有一點不合那人的口味。
牆上的歐式掛鍾指向七點整,沉穩的腳步聲從旋轉樓梯上傳來。蘇晚寧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裙擺,深吸一口氣,端着餐盤走向餐廳。
楚天墨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正一邊系着袖扣一邊下樓。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濃密的眉宇間帶着慣常的疏離感。
“天墨,早餐準備好了。”蘇晚寧將餐盤輕輕放在餐桌上,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今天有蟹黃湯包,是你喜歡的那家蟹莊昨天剛送來的新鮮蟹黃。”
楚天墨腳步未停,甚至沒有瞥一眼桌上精致的早點,徑直走向玄關。
“不必了。”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早上有跨國會議。”
蘇晚寧的手指無意識地絞住了圍裙的邊緣,那還是她剛搬進墨園時親自挑選的,鵝黃色的棉布上繡着幾枝淡雅的茉莉。
“那至少喝杯豆漿吧,我現磨的,養胃……”她小聲補充道,跟着他來到玄關處。
助理陳默已經等候在門外,見到楚天墨出來,恭敬地接過公文包。
楚天墨系好領帶,終於轉頭看了蘇晚寧一眼,那眼神讓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陳默,把這些處理掉。”他對着助理吩咐,目光卻仍鎖定在蘇晚寧臉上,“以後不必準備這些,墨園不缺傭人。”
蘇晚寧僵在原地,看着陳默面無表情地走進餐廳,將那些她耗費兩個小時精心準備的早餐連同青花瓷碟一起收進垃圾桶式的處理盒中。
玄關的大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面清涼的晨風。
蘇晚寧緩緩走到窗邊,透過昂貴的防彈玻璃,看見陳默正走向停在庭院裏的黑色賓利。在經過垃圾處理區時,他毫不猶豫地將那個食盒扔進了分類垃圾桶中。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一下,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夜,她幾乎每天都重復着這樣的儀式。起初是抱着能讓這段始於不堪的婚姻有所轉機的希望,後來則變成了一種固執的習慣,仿佛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融化那個男人冰封的心。
可現在她開始懷疑,楚天墨根本就沒有心。
收拾好餐廳和廚房,蘇晚寧正準備去畫室完成那幅未完成的設計稿,門鈴突然響起。
管家李嬸前去開門,隨後傳來一個嬌俏卻帶着幾分刻薄的聲音:
“不用通報了,我直接去找嫂子。”
楚瑤踩着十厘米的細高跟,一身當季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裝,像走進自己家一樣自然地步入了客廳。
“嫂子,我今晚有個重要派對,借你那條藍寶石項鏈戴戴。”楚瑤邊說邊上樓,根本不給蘇晚寧拒絕的機會,“就是天墨哥去年在瑞士拍下的那條,你平時也沒什麼場合戴,放着多浪費。”
蘇晚寧皺了皺眉,跟着上了樓:“那條項鏈不太適合日常派對,太過隆重了。我還有些別的款式,你可以看看……”
楚瑤已經徑直走進主臥,拉開衣帽間的首飾櫃,熟練地翻找起來。
“喲,嫂子現在品味見長啊,”楚瑤瞥了一眼蘇晚寧身上簡單的米白色家居服,語氣帶着諷刺,“不過這些款式都過時了,難怪天墨哥從不帶你出席重要場合。”
蘇晚寧強壓下心中的不快,從首飾盒中取出一條設計精巧的珍珠項鏈:“這個很適合你,是TIFFANY的限量款,搭配你今天的衣服很合適。”
楚瑤瞥了一眼,嗤笑道:“這種小家子氣的東西,怎麼配得上我今晚的場合?我就要那條藍寶石的。”
說話間,她的目光被梳妝台上一個略顯陳舊的木質音樂盒吸引。那音樂盒做工精致,上面雕刻着細膩的茉莉花紋,雖然看得出年代久遠,但保存得十分完好。
“這是什麼老古董?”楚瑤好奇地伸手拿起音樂盒,“怎麼還擺在這麼顯眼的地方?”
蘇晚寧心頭一緊:“那是我的音樂盒,請放下它。”
或許是蘇晚寧語氣中的緊張激起了楚瑤的逆反心理,她非但沒有放下,反而饒有興致地轉動發條,想聽聽它能發出什麼音樂。
“楚瑤,請把它還給我!”蘇晚寧上前一步,聲音微微提高。
楚瑤被她突如其來的強硬嚇了一跳,手一滑,音樂盒從她手中墜落,“啪”的一聲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瞬間四分五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蘇晚寧怔怔地看着地上支離破碎的音樂盒,那是母親去世前留給她的最後一份生日禮物。她還記得母親溫柔地摸着她的頭說:“晚寧,以後想媽媽的時候,就打開它,媽媽會在音樂中陪伴你。”
如今,連這最後的念想也碎了。
她緩緩蹲下身,顫抖着拾起最大的那塊碎片,上面那朵精致的茉莉花已經斷裂。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紅,淚水在眼底打轉,她強忍着不讓它們落下。
楚瑤看着蘇晚寧的反應,先是愣了一瞬,隨即撇了撇嘴:“不就是一個破音樂盒嘛,至於這麼小題大做?回頭我賠你十個八個更好的。”
蘇晚寧抬起頭,看着楚瑤那張毫無歉意的臉,聲音低沉而沙啞:“你賠不起。”
“什麼?”楚瑤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就這破玩意,能值幾個錢?蘇晚寧,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們楚家能接納你這種靠手段上位的女人,已經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蘇晚寧緊緊攥着手中的木屑,尖銳的邊緣刺痛了她的掌心,卻遠不及心中的疼痛。
“出去。”她低聲道。
“你說什麼?”楚瑤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說,請你出去。”蘇晚寧抬起頭,直視着楚瑤的眼睛,那雙總是含着溫順和隱忍的眸子裏,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怒火。
楚瑤被她的目光震懾,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隨即又覺得失了面子,梗着脖子道:“走就走,誰稀罕待在這!等天墨哥回來,看他怎麼收拾你!”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逐漸遠去,臥室裏只剩下蘇晚寧一人。
她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所有碎片,用手帕仔細包好,放入抽屜深處。鏡子裏映出她蒼白的臉和泛紅的眼眶,但她倔強地仰起頭,不讓淚水滑落。
窗外,秋意漸濃,幾片枯葉從枝頭飄落,在庭院的水池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蘇晚寧輕輕撫摸着抽屜裏那包碎片,低聲自語:“媽媽,對不起…”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就像這個音樂盒一樣,在她心中徹底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