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查驗文書送到慕卿晨手中時，已是酉時。
他展開文書，目光落在“茶水中檢出少量安眠草，劑量輕微，不足以傷人”的結論上，眉頭微微蹙起。
林肅站在一旁，低聲補充：“王爺，李院判親自帶隊查驗，稱安眠草是常見藥材，多用來助眠，許是韓二小姐想讓王妃安睡，不慎用多了劑量。”
慕卿晨指尖摩挲着文書邊緣，腦海中閃過韓曦鈺在喜房裏的狠厲、在舊院的“癡傻”，以及今日偏院裏哭鬧的模樣。
這些畫面交織在一起，讓他始終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正思忖間，侍衛來報，說張媽求見，稱王妃哭鬧不止，擔心查驗結果有誤，想請王爺親自監督復查。
“讓她進來。”慕卿晨沉聲道。
張媽走進書房，一進門便跪在地上，聲音帶着哭腔：“王爺，求您爲小姐做主啊！那茶水的怪味絕非普通安眠草，二小姐往茶水裏加東西時，老奴看得真切！若是只查安眠草，怕是會漏掉真正的毒物，還請王爺讓太醫院重新查驗，莫要讓小姐白白受了委屈！”
慕卿晨看着張媽懇切的模樣，又想起顧琅華的救命之恩，終究點了點頭：“本王知道了。林肅，你親自去太醫院，傳本王的命令，讓李院判重新查驗，務必仔細核對每一味成分，本王會派專人監督。”
林肅領命而去，張媽心中鬆了口氣，卻不知陳氏早已料到這一步。
李院判接到重新查驗的命令時，正坐在太醫院的藥房裏，指尖捏着陳氏送來的玉簪。
他深知慕卿晨派來的人定是心腹，不敢再貿然篡改結果，卻也不願得罪陳氏——畢竟那城南的宅院，他早已垂涎許久。
“院判，這可如何是好？若是仔細查驗，定能查出‘忘憂露’的成分。”一旁的學徒小聲問道。
李院判閉着眼思索片刻，忽然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算計：“慌什麼。‘忘憂露’的主成分與安眠草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幾味西域草藥。你去取些西域的安神花，磨成粉末加入留樣的茶水中，再重新查驗。這樣既能查出不同成分，又能將其歸爲‘誤用稀有安神藥材’，既不算欺瞞王爺，也能給陳氏一個交代。”
學徒立刻照做。
半個時辰後，復查結果出來了——茶水中除了安眠草，還含有少量西域安神花成分，二者混合後雖會讓人嗜睡，卻無致命風險。
林肅拿着復查文書回王府復命，慕卿晨看着文書上的結論，心中的疑慮雖未完全打消，卻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就在這時，尚書府的管家帶着春桃趕到王府。
春桃一進書房，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王爺饒命！是奴婢一時糊塗，害了二小姐！去年奴婢不小心打碎了王妃的瓷瓶，被王妃責罰，心中便記了恨。今日見二小姐燉了菊花茶，便偷偷在裏面加了安眠草和從家鄉帶來的安神花，想讓王妃睡個安穩覺，也算是報復一下，沒想到竟鬧出這麼大的事！求王爺不要怪罪二小姐，所有罪責都由奴婢一人承擔！”
她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小包褐色粉末，雙手奉上：“這便是奴婢用來加在茶水裏的安神花粉末，求王爺明鑑！”
慕卿晨看着春桃痛哭流涕的模樣，又看了看那包粉末，再結合太醫院的復查結果，心中的疑慮漸漸消散。
他本就覺得韓曦瑤性子柔弱，不像是會下狠手之人，如今有丫鬟頂罪，又有物證和查驗結果佐證，便默認了這是丫鬟懷恨在心、私自作祟。
“林肅，”慕卿晨沉聲道，“將春桃押入大牢，按律處置。韓二小姐雖不知情，但也有疏忽之責，罰她禁足尚書府一月，不得再隨意出入王府。”
韓曦瑤聽到處置結果時，懸着的心終於徹底落下。
她對着慕卿晨深深屈膝行禮，聲音帶着感激與愧疚：“謝王爺明察秋毫，臣女定會謹記教訓，日後絕不再犯。”說罷，便跟着尚書府的管家，匆匆離開了王府。
偏院裏，韓曦鈺聽完張媽稟報的處置結果，指尖用力攥緊了手中的布偶。
她沒想到，陳氏竟能買通李院判，還找了個如此“完美”的替罪羊，讓韓曦瑤輕易脫了罪。
張媽站在一旁，語氣帶着不甘：“小姐，就這麼讓她們逃脫了懲罰，實在太便宜她們了！”
“便宜？”
韓曦鈺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冷冽，“陳氏和韓曦瑤今日能脫罪，不過是仗着李院判的包庇和替罪羊的犧牲。可她們也付出了代價——韓曦瑤被禁足一月，無法再在王府走動；陳氏爲了買通李院判，送出了玉簪和城南的宅院，損失慘重。更重要的是，經此一事，慕卿晨雖未懷疑陳氏母女，卻也對她們多了幾分戒心，這對我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張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擔憂地問道：“可陳氏母女不會善罷甘休，她們接下來定會更加急切地尋找匣子，我們該怎麼辦？”
“不急。”
韓曦鈺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陳氏爲了救韓曦瑤，已經暴露了她與李院判的私交，也讓韓魏看清了她的手段。你明日去尚書府，借着給春桃家人送銀子的由頭，悄悄將李院判收受賄賂、篡改查驗結果的事，透露給韓魏身邊的老管家。韓魏素來注重名聲，若是知道陳氏爲了私怨，勾結太醫院官員、損害尚書府名聲，定會對她產生不滿。”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另外，你再去打探一下春桃家人的情況。陳氏許給春桃家人五百兩銀子，卻未必會真的兌現。若是我們能先一步找到春桃的家人，給他們銀子，讓他們知道春桃是被陳氏逼迫頂罪，說不定能從他們口中，套出更多陳氏母女的把柄。”
張媽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連忙應下：“老奴明白！明日一早就去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