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怎麼能把小五忘了呢?”
“幸好當時小五昏了過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陳鳳菊心中五味雜陳,到底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麼會不愛呢?
愛是愛的,或多或少罷了。
李敏英緩緩睜開眼,迷茫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這是哪裏?”
“這是醫院。”陳鳳菊遞給李敏英一個鋁飯盒,愧疚的不敢直視李敏英那雙清澈的眼,“我給你蒸了雞蛋,趁熱吃了吧。”
一旁的病床上是捧着鋁飯盒吃雞蛋羹的陳遠晴。
李佳慧和李向陽站在一旁,心虛的不吱聲,見李敏英醒了緊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如果因爲一時貪吃導致液化氣泄露害死了小五,他們會日日夜夜睡不着的。
李敏英聽着陳鳳菊絮絮叨叨的說着昨晚發生的事。
陳鳳菊隱瞞了他們將她遺忘的事。
“幸好你們都沒事。”陳鳳菊感慨一笑,揉了揉李敏英的腦袋。
李敏英面無表情的看着陳鳳菊,視線落在了站在窗戶前抽煙的李大海身上,從此以後,她對親情不再抱有期望。
爸媽是疼愛各自的孩子的,兩邊的哥姐們是各爲陣營的,只有她是孤零零的,不被偏愛的,不被接納的。
“哎呦喂我的天,這孩子氣性咋這麼大!”馬小梅單手托腰走了進來,臉上盛滿怒火。
護士們攙扶着額頭纏着繃帶的女孩走了進來。
陳鳳菊關切的詢問:“這是怎麼了?”
一提這,馬小梅就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扇在了大女兒王招娣的肩膀上:“這死丫頭,我和她爸給她相看了一門親事,要死要活的不願意嫁,最後竟然撞牆了!”
王招娣被打了也不躲,呆呆的盯着前方,眼神呆滯無神。
陳鳳菊惋惜的搖頭,多漂亮一女孩,生在這樣重男輕女的家庭,這樣子,怕不是撞傻了?
【我重生了?!】
李敏英身軀一震,環顧四周,見大家面色如常,李敏英嚇得嘴唇打顫,這就是中毒後遺症嗎?她竟然幻聽了!
【我竟然重生到了我十六歲那年……】
李敏英瘋狂的拍了拍耳朵,眼淚急得落下。
【上一世,我妥協嫁給了傻子,誰知那傻子竟然是個暴力狂,婚後日日夜夜受折磨,逃回娘家卻被爸媽用麻繩綁着送了回去。】
面對突然舉止怪異的李敏英,陳鳳菊和李大海立馬上前桎梏住了李敏英的手腕不讓其傷害自己。
“小五,你怎麼了?”
“爸,小五不會成瘋子了吧?”李佳慧害怕的後退一步,眼裏滿是擔憂,老家有個女瘋子就會毫無預兆的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動作。
李敏英的眼淚譁譁的流:“我總能聽到有人說話。”
【艱難活到四十歲,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在傻丈夫全家的飯菜裏加了老鼠藥,下地獄我也認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重回到年輕的時候,這一世,我王招娣一定要活出新的人生!】
陳鳳菊眼神怪異,小聲嘀咕:“不會是中邪了吧?”
李大海:“要不回去找個大師看一下?”
陳鳳菊點了點頭,把李敏英的腦袋強勢的按在懷裏。
王招娣?李敏英回過神,緩緩扭頭看向隔壁病床的王招娣,恰好與王招娣四目相對。
【咦,這不是李師傅家的小五嗎?上一世,李小五當場沒了氣,這……】
李敏英眨了眨眼,這是王招娣的心聲嗎?
【這小五看着呆呆傻傻的,或許我重生帶來的蝴蝶效應救了這丫頭一命。】
李敏英睜大眼,瞳孔縮了縮,她似乎能聽到別人的心聲。
她閉上眼感受着,試圖能聽到其他人的心聲,她最想聽到的就是爸媽的心聲了,可惜,耳邊一片清淨。
爲什麼她只能聽到王招娣的聲音?
馬小梅用力戳着王招娣的眉心,恨鐵不成鋼的責罵:“人家男方雙職工,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嫁過去就是享福的命,這你都不想嫁?真是腦子缺一根筋!”
王招娣甩開馬小梅的手,疾言厲色道:“什麼享福,那男人是個愛打人的傻子,說是爲了我好,你們還不是爲了那五百塊的彩禮給你肚子裏孩子鋪路?”
馬小梅有些懵,怎麼一向聽話軟弱的大女兒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王招娣譏笑,掃了眼馬小梅的肚子,可惜這一胎仍舊是個女孩,直到老八耀祖出生,馬小梅這才徹底封肚,而老王家也湊齊了七仙女,成爲了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緩過神來,馬小梅拔高語調,一巴掌打在了王招娣的臉上:“嘿!反了天了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婚事我和你爸已經定了,你不嫁也得嫁!”
王招娣偏着臉,抬手抹去嘴角滲出的鮮血,扭過頭看着馬小梅:“國家規定婚姻自由,你要逼着我嫁人,我就去婦聯告你們,讓你們名聲盡毀,工作搞砸,我好不了,你們也別想好!”
這話一出,馬小梅先是一愣,隨即彎腰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對同一病房的李大海一家訴苦:“不孝女啊,我辛辛苦苦把她養這麼大,她竟然想這麼對我們!”
陳鳳菊勸道:“馬大姐,國家確實這麼規定,如果事情鬧大,確實會影響工作,再說了招娣今年才十六歲,還沒到結婚的年紀呢,招娣這丫頭長得漂亮,你等她長大了自由戀愛給你帶個金龜婿回家多好?”
馬小梅望着有些陌生眼神發狠的王招娣,慫了,她扭頭就走,不忘撂下狠話。
“隨便你,以後你是死是活,我們都不會管你!”
【我用的着你們管我?上一世,不知道是誰往公共女廁所的磚縫裏藏了金條,79年公共廁所被拆除,金條被大家發現並平分,王耀祖用分到的金條打了個大金項鏈跟我一頓嘚瑟,有了着金條,我不會再過得像上輩子一樣狼狽!】
王招娣掀開被子準備往外走被護士攔住:“小姑娘你這是準備去哪?”
“出院回家。”
李敏英回過神,金條?金條是個比錢還好的東西。
有錢就能夠吃飽穿暖。
李敏英有些着急的拉了拉陳鳳菊的袖子:“我要回家!”
陳鳳菊:“你剛醒,回什麼家?”
擔心金條被王招娣全部拿走,李敏英捂着臉低低的哭:“我在醫院待的難受,我想回家。”
李向陽臉色一變,看過的鬼故事在腦海中閃現,他小心翼翼開口:“爸,這裏會不會有髒東西?”
“遠晴,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陳鳳菊第一時間詢問一旁病床的陳遠晴,遠晴從小就身子弱,可別被那髒東西沾上了。
陳遠晴搖了搖頭:“媽,我沒事。”
“咳咳!”李大海不滿的重重的咳嗽一聲,“小五既然想回家,那就回家。”
事情起因是李向陽和李佳慧偷吃忘記關灶台,李大海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並讓兩人管好嘴巴不要說漏嘴,權當不知道這件事。
出了事住院的是陳遠晴和李敏英,一個是陳鳳菊最疼的孩子,一個是陳鳳菊的孩子,這要是讓陳鳳菊知道罪魁禍首是李向陽和李佳慧,心中肯定會生齟齬。
*
“妖魔邪祟退退退!”神婆閉着眼碎碎念,手裏的黃色符紙蹭的冒起火蛇,火蛇吞噬符紙化爲灰燼,“把這符灰沖水給孩子服下。”
李敏英被強制按在床上,陳鳳菊端着符灰水朝着李敏英走來。
“小五,快喝了。”
李敏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順從的接過碗忍着苦澀微嗆粗糙的口感咽下去:“媽,我沒事了。”
陳遠晴也得到了同樣的待遇。
“一人一碗紅糖雞蛋,吃完就躺下歇着。”
捧着碗,紅糖水裏飄着一個圓溜溜的荷包蛋,李敏英眨了眨眼,眼眶有些酸澀。
外面響起喧鬧聲,以及劇烈的砸門聲。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是王招娣的聲音。
李敏英咬雞蛋的動作一頓,豎起耳朵聽。
陳鳳菊搖了搖頭:“天底下哪有這樣當父母的,招娣那孩子從醫院回家被她爸關起來打了一頓。”
李敏英咽下雞蛋,滿腦子都想着金條金條。
父母靠不住,兄弟姐妹靠不住,世界上唯一能靠得住的東西就是金錢,金錢能夠帶給她想要的任何東西。
家裏生活開支,陳鳳菊和李大海每花一分錢就得嘮叨幾句,所以李敏英從小就知道,金錢是個好東西。
有了金錢就會失去煩惱。
沒有金錢就會一地雞毛。
白天人來人往,李敏英沒有機會去公廁找金條,等到了夜深人靜,微弱的月光灑進臥室,李敏英掀開被子,躡手躡腳的來到客廳。
牆壁上掛着一個圓形掛鍾,時針指向12。
李敏英出了門,手裏抱着一個手電筒。
公廁的味道很大,李敏英皺了皺鼻尖,將門鎖上,然後打開手電筒挨着牆縫尋找金條。
終於在距離地面一公分處看到了一塊有點鬆動的磚頭,廁所醃臢,大家上完廁所就走,更別提夏天炎熱時滿地蛆蟲,多看一眼都覺得辣眼睛,誰也沒有發現這磚縫的不對之處。
李敏英拿着從家帶出來的筷子伸進縫隙裏攪動,磚頭被挪開,露出了裏面巴掌大的油紙包。
李敏英打開油紙包,裏面躺着四根金燦燦的金條,李敏英抿了抿唇,還想繼續撬其他磚頭,忽然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她動作一頓,連忙把金條塞進口袋,把磚頭復原。
門微微震動,外面響起聲音:“有人?”
是王招娣的聲音。
李敏英確認沒有露餡後拍了拍口袋,深呼吸一口氣打開廁所門,怯怯的朝着王招娣點點頭後捏着手電筒回了家。
關上門,李敏英捂着胸口,感覺心髒似乎要沖破胸腔跳出來了,第一次幹這樣的事兒,有些緊張。
關掉手電筒放到桌上,李敏英悄悄打開一條門縫,蹲着身子往外挪了挪,然後躲在欄杆後面往公共廁所的方向看去。
王招娣在裏面待了很久很久,李敏英蹲的腿腳發麻眼皮下沉,直到廁所門打開,王招娣鬼鬼祟祟的拎着包出了大院。
王招娣把金條全挖走了,這金條放在身邊不安全,藏在家裏更不安全,她得找個安全的地方把金條藏起來,這些金條是她未來翻身的資本。
一道陰影籠罩上來,李敏英身軀一震,緩緩回頭,對上了李佳慧驚恐的臉。
“小五?!”李佳慧覺得白天的符水可能不管用,誰家好人大半夜不睡覺蹲門口啊?
李敏英暗道糟糕,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解釋:“我睡不着,出來看月亮。”
李佳慧欲哭無淚的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往屋裏跑:“爸!”
李敏英緊跟其後,連忙回到房間把金條塞到了床縫裏。
陳遠晴迷迷糊糊的掀開床之間隔着的簾子:“小五,外面怎麼這麼吵?”
這時候李大海和陳鳳菊穿着背心披着外套走了過來。
李佳慧有些激動:“我在門口站了半晌,小五就蹲在走廊上背對着我一動不動,然後還回頭朝我陰森森的笑……”
“我沒事,我就是睡不着出來看月亮。”李敏英極力證明自己沒有撞上髒東西。
陳鳳菊推了推李大海的胳膊:“趕緊的,找人再過來一趟!”
陳遠晴突然捂着肚子喊疼,陳鳳菊臉色大變,連忙沖過去把陳遠晴摟緊懷裏,對着李大海大喊:“發什麼呆啊,快去請人啊!兩個孩子都撞上髒東西了!”
神婆一進來就圍着李敏英和陳遠晴轉了一圈,嘴裏嘰裏咕嚕,說着李敏英聽不懂的話。
李敏英說真的怕了這個神婆了,忒折騰人。
“這兩孩子身弱,已被邪祟附身,得花一些功夫了!”
陳鳳菊立馬掏錢塞給神婆:“麻煩大師了。”
神婆眼神往下瞟了一眼,接過錢塞進口袋,然後從包裏拿出桃木劍,鈴鐺,柳枝等等。
對着李敏英和陳遠晴一頓折騰,又燒了兩張符。
李敏英不敢反抗,怕一反抗就會被認爲邪祟作怪。
喝下一股怪味的符水,李敏英惡心的捂着胸口緩了半天。
陳遠晴沒好到哪裏去。
等神婆一走,陳鳳菊盯着兩個女兒:“遠晴,小五,你們沒事了吧?”
陳遠晴和李敏英猛的搖頭。
陳遠晴小臉一皺,捂着肚子起身:“媽,我想上廁所。”
“媽陪你。”陳鳳菊握住了陳遠晴的手扶着她往外走。
李敏英盯着陳遠晴的屁股:“媽。”
陳鳳菊停下腳步,語氣裏多了點不耐:“怎麼了小五?”
“四姐屁股後面有血。”
陳鳳菊一愣,探頭看去,隨即鬆了口氣笑道:“原來不是中邪啊,媽的遠晴長大了。”
陳遠晴一臉茫然,扭過身子往後看,她的屁股怎麼有血?
“先不着急上廁所,先換身幹淨衣服,小五你出去待會,我跟你姐說點話。”
李敏英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半晌後,陳遠晴紅着臉扭扭捏捏的走了出來,手裏拿着鼓鼓囊囊的東西和衛生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