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若衡踩着高跟鞋,幾乎是小跑着從那條僻靜的單行道穿到對面車水馬龍的主幹道上。
胸腔裏的心髒在狂跳。
她猛地抬手,攔下一輛剛好路過的出租車,拉開車門迅速坐了進去,報出傅家大宅的地址後,便用力靠進椅背,閉上了眼。
現在必須強迫自己冷靜。
車窗外的霓虹光影飛速掠過她姣好精致卻有些蒼白的臉頰。
不對。
專業保鏢輪班盯了快一個月,什麼都沒發現。
她卻偏偏在下車試探,近乎自投羅網的那一刻,恰好看到了?
這太蹊蹺了。
一個荒謬又令人脊背發寒的結論在她腦中迅速成型,那個人,就是故意讓她看到的。
這不是跟蹤,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和試探。
如果……如果那真的是傅凜川……
他想幹什麼?
代入對方想一想,大概想試探她得知他死而復生後的第一反應。
是驚慌失措地跑去傅家老宅,抓着老太太的手語無倫次?
還是狠毒地想辦法讓他這個不該存在的人再次徹底消失?
哦,或者是逼她心虛地立刻逃跑?
他可能是在用這種方式,判斷她千方百計進入傅家,以未亡人身份獲取權力的真實目的。
因爲她表現出的野心和手腕,根本不像一個只想攀附豪門安穩度日的女人。
應若衡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讓她混亂的思緒稍稍清晰。
她應該立刻向傅家人和盤托出,顯示自己沒有私心,再做長久打算嗎?
她空口無憑,萬一那個人不再出現,那麼她說什麼都像是瘋話。
賀秀蓉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必定大肆渲染她精神出了問題。
更何況,這跟蹤持續了近一個月。
只要他繼續不出現,一直到安安生日後,那麼股權她就已經到手了。
……讓他徹底回不來?
這個念頭剛剛竄出來就被她狠狠掐滅。
且不說這個想法有多惡毒,多違法亂紀,他傅凜川是什麼人?
三年前,他就是南城商界令人膽寒的存在。
年紀輕輕執掌傅氏巨輪,心思縝密,手段狠辣,洞察力驚人。
當初那場與他有了肌膚之親的意外,明明她自己也算半個受害者。
但是事後傅凜川醒來那審視冰冷的眼神,她至今記憶猶新。
後來,他把她裏裏外外盤問調查得清清楚楚。
那段時間,她幾乎以爲自己要功虧一簣,徹底完蛋。
那樣一個男人,死裏逃生三年後歸來,敢用這種方式出現在她面前,必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她不清楚對方的底細,找他麻煩,自尋死路的風險太大。
她需要的是查證,而非動手。
最終,應若衡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做出了決定:按兵不動,以靜制動。
當前首要目標是順利拿到盛華股份,絕不能自亂陣腳。
傅凜川想看她的反應,她就偏不讓他如願。
即便內心驚濤駭浪,表面上也要裝作無法確認只是自己疑神疑鬼的樣子。
出租車停在傅家大宅外。
應若衡付錢下車,走進這棟燈火通明卻同樣冰冷的宅邸。
一路上,她總覺得暗處有視線黏着自己,路過停靠車輛的車窗玻璃時,反射出的模糊人影都讓她不舒服。
回到臥室,反鎖上門,她立刻拿出備用的加密手機,撥通了虞瀾的電話。
“瀾瀾,幫我查個車,外地牌照……”她壓低聲音,快速報出剛才記下的車牌號,“盡量快一點,小心點。”
虞瀾在那頭應下,沒有多問。
應若衡強迫自己維持一切如常。
去公司處理公務,陪安安玩耍,應對婆婆時不時的冷嘲熱諷。
但她高度緊繃的神經,讓她對周圍的一切異常都格外敏感。
很快,虞瀾的電話回了過來,結果不出所料:
“若衡,車牌是套牌,查不到任何信息。對方很謹慎。”
應若衡握緊手機。
果然,準備充分。
她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試圖用工作轉移注意力。
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處理一份並購案的文件。
突然,她動作一頓。
這個項目她推進得很順利,前期調研和談判都已接近尾聲。
但此刻,她敏銳地察覺到報告中幾處細微的數據似乎被動了手腳。
設置了一些看似無意卻能巧妙延緩進程,增加成本的障礙。
若非她全程跟進爛熟於心,幾乎無法發現。
是因爲她無視了對方的存在感,於是對方要她重視嗎。
要她知道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撥弄着她的棋盤。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想去檔案櫃找一份參考文件。
指尖劃過一排排文件夾,無意中,她抽出了一份略顯陳舊的檔案盒。
標籤上寫着三年前的一個海外項目編號。
這個項目她記得。
這是傅凜川出事前親自經手的最後一個大型海外項目。
相關的核心文件絕不應該出現在她這個臨時特別代理人的辦公室檔案櫃裏。
更不應該如此突兀地放在她隨手可及的位置。
自己昨天整理文件時,這個位置放的還是一本年度的行業白皮書。
誰動過她的檔案櫃?
她立刻調取了辦公室門口的監控錄像。
畫面顯示,今天上午,秘書林漪漪進來送過咖啡。
資深秘書陳穩和唐敏也進來送過資料。
都是傅凜川以前的元老。
她沒有大肆換過傅凜川的人,以免傅家人覺得她在換血,有異心。
應若衡關掉監控畫面,沒有立刻去詢問。
打草驚蛇,毫無意義。
如果真是傅凜川的人,問了也得不到真話。
她再次聯系了虞瀾。
“瀾瀾,除了車,再幫我查件事,要絕對秘密。
“重新核實傅凜川三年前死亡前後,所有的出入境記錄。
還有盡可能查一下國外,尤其是事發地附近醫院那段時間的收治記錄,有沒有身份不明或者高度保密的亞裔重傷患者。”
虞瀾在那邊倒吸一口涼氣:“若衡,你是懷疑……”
“我只是需要排除所有可能性。”應若衡打斷她,“盡快,但要確保安全,寧願查不到也不要被人發現。”
掛斷電話,夜幕已然降臨。
應若衡回到大宅,像往常一樣哄安安睡覺。
小家夥軟軟的身子依偎在她懷裏,呼吸均勻,臉蛋紅撲撲的,全然不知外面的驚濤駭浪。
她輕輕撫摸着兒子的頭發,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冰冷。
“不管你是人是鬼,都別想擋住我的路。”她在心裏無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