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數據的反擊
三號爐的數據黑板前,圍了七個人。
這是1980年12月3日早上七點半,離上班還有半小時。但車間主任、生產調度、設備員、還有四個班的爐長都到了。他們盯着黑板上新貼的一張圖——爐襯厚度變化趨勢圖。
陳鋼用紅色粉筆畫了三條線。最上面是虛線,標注“新爐襯厚度:600mm”。中間是藍色實線,標注“歷史平均侵蝕曲線”。最下面是紅色實線,標注“三號爐實際侵蝕曲線”。
三條線從同一個起點出發,在第十爐後開始分叉。到第三十爐時,藍色線在450mm位置,紅色線已經跌到380mm。到第五十爐,藍色線還有350mm,紅色線只剩280mm。
“看明白了?”陳鋼用三角板指着紅色線,“按這個侵蝕速度,三號爐本爐役最多還能煉三十爐。但按計劃,本爐役至少要完成一百二十爐。”
車間主任老劉臉色難看:“陳技術員,你這數據……準嗎?”
“準。”陳鋼從工作台上拿起記錄本,“第五十爐停爐檢修時,我實際測量了八個點的厚度。數據在這裏。”
他翻開本子,上面是手繪的爐襯展開圖,標注了八個測量點的坐標和厚度值。最小厚度278mm,在耳軸下方;最大厚度315mm,在渣線相對側。每個數據後面都有測量人籤字:陳鋼、王師傅、李衛國。
“而且,”陳鋼繼續說,“我分析了侵蝕速率。三號爐平均侵蝕速率是6.4mm/爐,是廠裏平均值的1.8倍,是鞍鋼同類轉爐的2.3倍。”
“原因呢?”設備員問。
陳鋼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三個詞:
1. 氧槍角度
2. 冷卻強度
3. 補爐工藝
“先說氧槍。”陳鋼指向操作台,“三號爐的側吹氧槍,設計角度應該是水平向下8°。但我們實測是多少?”
他看向李衛國。年輕人翻開另一個本子:“實測平均角度10.2°,最大到12.5°。角度每增加1°,氧氣流股對爐襯的沖刷侵蝕增加約15%。”
“再說冷卻。”陳鋼指向冷卻水壓力表,“設計壓力0.35兆帕,實際只有0.18-0.22兆帕。流量不足,爐殼溫度高,通過磚襯的熱流密度大,加速侵蝕。”
“最後是補爐。”他走到爐前,指着剛修補過的區域,“我們現在的補爐工藝是什麼?熱態噴補,用壓縮空氣把修補料噴到侵蝕處。但噴補層密度低,強度差,一次出鋼就能沖刷掉大半。”
會議室裏沉默了幾秒。老劉點了支煙,深吸一口:“那你說怎麼辦?氧槍角度可以調,冷卻水壓力可以提。但補爐工藝……全廠都這麼幹,還能怎麼改?”
陳鋼放下粉筆,從工作台下拿出一個鐵皮盒子。打開,裏面是幾種不同顏色的粉末,用玻璃瓶分裝着。
“我做了個試驗。”
二、 補爐試驗
試驗在車間角落的小烘烤爐進行。這是用來烘烤鋼水包引流砂的,爐膛溫度最高能到800℃,勉強能模擬轉爐的熱態環境。
陳鋼準備了四種補爐料樣品:
A樣:廠裏現用料,鎂砂(MgO≥90%)加粘土結合劑
B樣:自制料1,鎂砂加5%石墨粉
C樣:自制料2,鎂砂加3%碳化硅粉
D樣:自制料3,鎂砂加5%瀝青粉
“試驗方法很簡單。”陳鋼用四個小坩堝分別裝料,壓實,放入烘烤爐。“加熱到600℃,保溫兩小時,模擬轉爐間歇期的溫度。然後取出,立即用壓縮空氣吹掃——模擬鋼水沖刷。”
兩小時後,坩堝取出。陳鋼用天平稱重:
A樣:原始重500克,吹掃後剩320克,損失率36%
B樣:原始重500克,剩380克,損失率24%
C樣:原始重500克,剩410克,損失率18%
D樣:原始重500克,剩425克,損失率15%
“再看這個。”陳鋼用錘子敲擊樣品。A樣一敲就碎,呈粉狀;D樣需要較大力才能敲開,斷口有韌性。
“瀝青在加熱時碳化,形成碳網絡,把鎂砂顆粒‘縫合’在一起。就像鋼筋混凝土裏的鋼筋。”陳鋼解釋,“石墨和碳化硅也有類似作用,但瀝青最便宜,也最容易獲得。”
老劉蹲下來,撿起一塊D樣碎片,在手心掂了掂。“這玩意兒……能用在轉爐上?瀝青加熱會冒煙,會不會影響鋼水質量?”
“會冒煙,但量很小。”陳鋼說,“而且我們不是整個爐襯都用瀝青補,只在重點侵蝕區域補。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說出關鍵點:“我們可以改變補爐時機。不是停爐後熱態噴補,而是在出鋼後,利用爐內餘熱,在濺渣護爐的同時補爐。”
“濺渣護爐?”王師傅抬起頭,“那是啥?”
三、 濺渣護爐
這個概念要到1990年代才會在中國鋼廠普及。但在2023年,這是轉爐的標準工藝。陳鋼決定提前三十年把它拿出來。
“簡單說,”陳鋼在黑板上畫轉爐示意圖,“就是在出鋼後,不倒渣,調整爐渣成分,然後用高壓氮氣把爐渣吹濺到爐襯上,形成一層保護塗層。”
他寫下幾個關鍵參數:
渣鹼度(CaO/SiO₂):從正常的3.0-3.5調到2.8-3.0
氧化鎂(MgO)含量:從8%提高到12-15%
溫度:控制在1650-1700℃
濺渣時間:3-5分鍾
氮氣壓力:0.8-1.0兆帕
“濺上去的渣會在爐襯表面冷凝,形成一層高熔點的保護層。這層渣的熔點約1750℃,而鋼水溫度只有1650℃左右。下一爐冶煉時,這層渣不會熔化,能保護爐襯不被侵蝕。”
會議室裏一片安靜。幾個老爐長互相看看,臉上寫着三個字:聽不懂。
陳鋼知道,光講理論沒用。他需要一次演示。
“王師傅,今天三號爐第幾爐?”
“第五十三爐,馬上出鋼。”
“好。”陳鋼說,“這爐出鋼後,我們試一次。不要求全爐濺渣,只在爐底和耳軸區域試。氮氣用氧氣管道倒灌,壓力我調。渣子成分,出鋼前加200公斤輕燒鎂球調整。”
“這……”老劉猶豫,“沒經過廠部批準,萬一出事……”
“出什麼事?”陳鋼說,“最壞結果,渣子沒濺上,白費點氮氣和鎂球。但要是成了,爐襯壽命能延長至少五十爐。一爐鋼淨利潤按三百算,五十爐就是一萬五。而成本,氮氣十塊,鎂球四十塊,一共五十塊。”
投入五十,可能收益一萬五。這個賬,老劉會算。
他掐滅煙頭:“試。但就試這一爐,而且只在爐底試,別的地方不動。”
四、 第一次濺渣
上午十一點二十,第五十三爐出鋼。
鋼水傾瀉完畢,爐內還剩約五分之一的渣子。陳鋼指揮工人加入200公斤輕燒鎂球(MgO≥85%),然後搖動轉爐,讓渣子和鎂球混合。
“測溫。”他說。
熱電偶插入渣層,記錄儀顯示:1685℃。
“高了點,但還能用。”陳鋼看向氮氣系統。廠裏沒有專用的濺渣氮氣管道,他用臨時軟管從制氧站的氮氣儲罐接過來,中間加了減壓閥和流量計。
“壓力調到0.9兆帕,流量……先開三分之一。”
氮氣閥門打開。軟管另一頭是臨時改裝的噴槍——用廢氧槍改造,槍頭鑽了三個Φ8mm的孔。噴槍從爐口斜插入,距離渣面約一米。
“開氣!”
氮氣噴出,發出低沉的呼嘯。爐內的渣子被氣流攪動,但沒有濺起來。
“壓力不夠。”陳鋼說,“調到1.1兆帕。”
壓力提高。這次,渣面開始翻涌,細小的渣滴被氣流帶起,濺到爐壁上。
“角度調整,往下壓5度。”陳鋼盯着爐口,“時間三分鍾……好,停!”
氮氣關閉。陳鋼讓工人用長柄探鉤,從爐口伸進去,鉤取爐壁上的樣品。
鉤子出來時,前端粘着一層暗紅色的凝結物,約3-5毫米厚。陳鋼用錘子敲下一塊,觀察斷面:致密,有光澤,呈玻璃質。
“成了。”他說,“這層渣的熔點,至少在1700℃以上。”
王師傅接過那塊凝結渣,在手裏翻看,又用錘子敲了敲。“硬度不錯。但下一爐煉鋼,一千六百度,這層東西真能不化?”
“理論不化。”陳鋼說,“但實際要看下一爐的情況。現在,趁爐子還熱,補爐。”
五、 熱態噴補改良
陳鋼的自制補爐料已經準備好。鎂砂(粒度0-3mm)100公斤,瀝青粉(軟化點80℃)5公斤,加水8%,用混凝土攪拌機混合。
噴補設備是現成的——廠裏有一台老舊的熱態噴補機,用壓縮空氣輸送補爐料。陳鋼在料倉裏加入自制料,調整風壓到0.4兆帕。
“重點噴兩個部位。”他指着轉爐,“一個是爐底中心,剛才濺渣已經覆蓋了,再加固一層。一個是耳軸下方,侵蝕最嚴重的地方。”
噴補開始。料粉在氣流作用下形成霧狀,噴到熾熱的爐襯表面。瀝青粉遇熱立即軟化、碳化,把鎂砂顆粒粘結在爐襯上。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但很快被除塵風機抽走。
噴補厚度控制在10-15毫米。噴完後,陳鋼讓工人用長釺將表面刮平,然後用小火烘烤十分鍾,讓瀝青充分碳化。
整個補爐過程用時二十五分鍾,比平時熱態噴補多五分鍾,但比停爐冷補節省至少四小時。
“下一爐可以裝料了。”陳鋼說。
王師傅看了看表:“比平時晚半小時。要是這爐鋼出問題……”
“不會出問題。”陳鋼說,“但數據說了算。”
六、 第五十四爐
第五十四爐開煉。
一切如常。鐵水、廢鋼、石灰、吹氧……但陳鋼知道,爐內正在發生一場看不見的戰爭。那層濺渣護爐層和瀝青補爐層,要接受1650℃鋼水和強氧化性爐渣的考驗。
吹煉到十八分鍾,該出鋼了。王師傅看着火焰,又看看陳鋼。
“測溫。”
熱電偶插入:1645℃。正常。
“出鋼。”
鋼水流出,鋼包取樣。等鋼水出完,陳鋼立即讓工人用探鉤檢查爐襯。
重點檢查兩個部位:爐底中心和耳軸下方。
鉤子伸進爐內,在爐底中心刮擦。出來時,鉤頭幹淨,沒有粘渣。這意味着濺渣護爐層還在。
耳軸下方,鉤子刮下一小塊補爐料,但大部分還在。刮下的部分厚約2毫米,意味着補爐層在冶煉過程中被侵蝕了約五分之一,而不是往常的完全剝落。
“成功了八成。”陳鋼說。
化驗結果出來:碳0.20%,硅0.22%,硫0.023%,磷0.019%。全部合格。
更重要的是,這爐鋼的冶煉時間、氧氣消耗、石灰消耗,都在正常範圍內。濺渣和補爐沒有對冶煉過程產生負面影響。
“繼續。”陳鋼說,“下一爐繼續濺渣,補爐層薄的地方再補一次。我們積累數據。”
七、 數據的證明
十天後,三號爐完成了七十爐冶煉。陳鋼更新了爐襯侵蝕曲線。
新的曲線出現了拐點。在第五十三爐(第一次濺渣補爐)後,侵蝕速率從6.4mm/爐降至4.1mm/爐,降幅36%。
更明顯的是侵蝕的均勻性。之前,耳軸下方和渣線位置侵蝕特別快,爐底相對慢,導致爐襯不均勻,容易局部燒穿。現在,各部位侵蝕速率趨於一致,爐型保持良好。
陳鋼計算了經濟效益:
爐襯壽命預測:從100爐延長至150爐
節省耐材費用:每爐役約3000元
減少停爐時間:每爐役減少3天,增產約450噸鋼
提高作業率:從71%提至73%
綜合效益:每爐役約1.8萬元
而成本:
輕燒鎂球:200公斤/爐×0.2元/公斤×150爐=6000元
瀝青粉:5公斤/爐×0.5元/公斤×150爐=375元
氮氣:10元/爐×150爐=1500元
人工:基本可忽略
總成本:約8000元
投入八千,收益一萬八。這還不包括安全性提高、事故風險降低的隱性收益。
陳鋼把數據整理成報告,附上侵蝕曲線對比圖、成本效益分析表,還有第五十四爐到第七十爐的完整生產數據。
報告送到李副廠長桌上。
八、 推廣阻力
三天後,廠部召開技術專題會。參加的有李副廠長、張德海、各車間主任、設備科、技術科、生產科負責人。
陳鋼的報告被復印了十份,人手一份。會議室裏只剩下翻紙頁的聲音。
“數據很漂亮。”最先開口的是二車間主任老趙,他管着一號和二號轉爐,“但小陳啊,你這套工藝,對操作要求太高。濺渣要調渣子成分,要控制溫度,要調氮氣壓力。補爐要配新料,要控制噴補厚度。我們車間那些工人,怕是玩不轉。”
“可以培訓。”陳鋼說,“我把操作要點寫成規程,最多三天就能掌握。而且一開始不用全爐濺渣,可以先在重點部位試,也試點,積累不同爐型、不同操作條件下的數據。如果效果好,全廠推廣。如果效果不理想,調整參數再試。但如果不試,就永遠不知道效果。”
會議室沉默。李副廠長一直沒說話,手指在報告上輕輕敲着。
“老劉,”他看向三車間主任,“你們車間試了這十幾天,工人反應怎麼樣?”
老劉想了想:“一開始有點抵觸,嫌麻煩。但看到爐襯確實侵蝕慢了,停爐檢修時間少了,現在基本都接受。特別是老王,他現在是濺渣補爐的堅定支持者。”
“王師傅?”李副廠長有些意外,“那個老頑固?”
“就是他。”老劉笑了,“現在他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看爐襯厚度記錄,算還能煉多少爐。昨天還跟我說,要是早十年有這技術,他能多煉多少鋼。”
李副廠長點點頭,看向陳鋼:“你需要什麼支持?”
“三樣。”陳鋼說,“第一,批準在一號、二號爐試點。第二,給我配兩個人,專門負責數據記錄和工藝監督。第三,批五百塊錢,做兩套專用噴槍,改造氮氣管道。”
“人我給你。”李副廠長說,“從各車間抽兩個年輕、識字、肯學的。錢……三百吧,五百太多。試點先搞一個月,月底看效果。效果好,全廠推廣。效果不好,你回三號爐繼續完善。”
“成。”陳鋼點頭。
散會後,張德海走到陳鋼身邊,壓低聲音:“小陳,你這次……步子邁得有點大。濺渣護爐,我在蘇聯文獻裏見過只言片語,但人家那是三百噸大轉爐。咱們這十五噸小爐子,不一定適用。”
“原理相通。”陳鋼說,“而且正因爲爐子小,改造成本低,試錯成本低。就算失敗了,損失也有限。”
張德海看了他一會兒,嘆口氣:“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但……謹慎點。廠裏盯着你的人,不少。”
陳鋼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改革觸動了太多人的習慣,改變了太多既定的流程。那些習慣了“以前就這麼幹”的人,那些不希望改變現狀的人,那些擔心新工藝出問題要擔責任的人……都是阻力。
但數據是最好的武器。只要數據證明新工藝有效,阻力就會變成助力。
九、 深夜的爐前
晚上十點,陳鋼還在車間。
三號爐剛出完第七十一爐鋼,正在進行濺渣操作。氮氣的呼嘯聲在深夜的車間裏格外清晰。王師傅親自操作噴槍,手法已經嫺熟。
濺渣完成,開始補爐。李衛國推着小車過來,車上裝着配好的補爐料。鎂砂和瀝青粉混合均勻,在燈光下泛着黑亮的光澤。
“陳技術員,還不回去休息?”王師傅摘下口罩,臉上滿是汗水和煤灰。
“再看看。”陳鋼拿着記錄本,檢查噴補厚度,“王師傅,您覺得這工藝,還有什麼要改進的?”
王師傅想了想:“噴槍角度。現在固定三個孔,但爐子不同位置,需要的濺渣厚度不一樣。爐底要厚點,耳軸要薄點。能不能做個可調角度的噴槍?”
“可以做。”陳鋼在本子上記下,“還有呢?”
“補爐料的粘結。瀝青是好了,但噴補時容易堵管。能不能加點什麼東西,讓料更順滑?”
“加0.5%的石蠟,應該能改善。”陳鋼又記一筆,“還有嗎?”
王師傅笑了:“你小子,還真是不滿足。工藝剛有點眉目,就想更上一層樓。”
“因爲還能更好。”陳鋼合上本子,“王師傅,您覺得,咱們這轉爐,除了爐襯壽命,還有什麼地方能改進?”
王師傅望向轉爐,沉默了一會兒。“太多了。氧槍太落後,側吹效率低。測溫太麻煩,一爐要測好幾次。成分控制靠經驗,十爐總有一兩爐出格。還有煙氣,這麼大煙,全排了,浪費……”
他每說一項,陳鋼就在心裏記一項。這些都是未來的改進方向。頂吹氧槍、副槍測溫、計算機動態控制、煤氣回收……每一項,他都知道該怎麼做。
但現在,飯要一口一口吃。
“先從爐襯開始。”陳鋼說,“爐襯壽命長了,停爐時間少了,我們就有更多時間研究其他改進。一步一步來。”
王師傅點點頭,看向陳鋼的眼神裏,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小子,你這些技術……從哪學的?北鋼的老師,可沒教濺渣護爐。”
陳鋼沉默了幾秒。“書上看的,自己想的,試驗試出來的。”
“不止吧。”王師傅笑了,沒再追問,“行了,不管從哪學的,有用就行。你去休息吧,這兒我看着。”
陳鋼沒走。他和王師傅一起,看着補爐料在爐襯表面凝固,看着那層保護層在燈光下泛着暗紅的光。
車間外,夜已深。但高爐還在燃燒,轉爐還在傾轉,鋼鐵的洪流還在奔涌。在這洪流中,一顆變革的種子已經發芽。它很小,很脆弱,但它在生長。
陳鋼知道,這只是開始。爐襯革命之後,還有氧槍革命,控制革命,工藝革命……他要在這個時代,點燃一場鋼鐵工業的技術變革。
而這變革的第一把火,已經在這個冬夜,在三號轉爐的爐膛裏,靜靜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