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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西遞交的離藏探親又被駁回,這已經是第十九次申請被拒。
她是最後一批支援藏區的知青,按照上級要求她需要在藏區駐守十年。
而就在駐守的第三年裏,卻突然傳來母親胰腺癌晚期的消息,而她的丈夫傅雲歸身爲藏區軍團的營長,二話不說幫她遞交的申請。
離藏探親需要提前一年走流程,而向來遵守組織紀律的傅雲歸直接越級申請。
第一次申請被駁回,傅雲歸被罰了九十九軍辮,後背血肉模糊。
第二次申請被駁回,傅雲歸被罰在操場上跪了一天一夜,雙腿險些不保。
第三次申請被駁回,他被關進禁閉室三天三夜,送到衛生院時只剩下一口氣。
......
林望西心中着急,她急着回去看望母親,同時也心疼傅雲歸受的傷。
衛生院裏,傅雲歸打着點滴,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白紙,他發涼的手緊緊握着林望西,“望西,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幫你申請下來的。”
林望西心中感動,而在第十九次申請被拒後,她打聽到進藏的商隊會在一個月後離開,她下定決心,決定跟着商隊偷偷離開。
擅自離開是大罪,於是林望西給組織發去請罪書,無論是什麼懲罰,她林望西都接受。
她匆匆趕到軍區辦公室,打算跟傅雲歸做最後的告別。
而此時傅雲歸正好收到了總司令回復的電報,“同意調離”四個大字被門外的林望西看得清清楚楚,林望西激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而就在這時,她卻看到傅雲歸轉身點燃打火機,將電報燒個幹淨。
一旁的警衛員皺起了眉頭,神色復雜。
“營長,這是嫂子第十九次申請了,還要對外說沒有批準嗎?我看嫂子真的很着急。”
昏暗的燈光下傅雲歸的神情模糊不清,他的嗓音又低又啞。
“卓瑪家的羊生崽了。”
一句毫無前後邏輯的話讓林望西瞬間愣在原地,羊生崽,跟她離藏又有什麼關系?
“我身爲她的丈夫,望西要是回去了,組織上也一定會要求我離藏,而這一走恐怕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卓瑪家的小羊羔剛下崽,我答應要幫她照顧小羊的。”
“再說望西她也不是醫生,就算回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卓瑪她家裏就她一個人,我要走了,就沒人照顧她了。”
林望西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因爲幾只小羊崽,就不讓她回去?
就在林望西愣神之時,卓瑪次仁哭着跑進傅雲歸的辦公室,她腳步又急又快,長靴踩在還帶着霜的地上,褪了些色的絳紅色藏袍下擺兜着小羊。
“阿喀,小羊吐了。”
傅雲歸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着急,他將軍大衣披在卓瑪次仁的身上,“卓瑪不急,阿喀帶你去獸醫站。”
阿喀,藏語裏哥哥的意思,是只有極其親密才會用的稱呼。
傅雲歸走得是那樣地急,突然掀起的防風簾猛地打在林望西的眼睛上,可他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角落裏面色發白的林望西,開着吉普車揚長而去。
林望西捂着眼睛生疼,疼得蹲在地上,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第一次見到卓瑪次仁是在進藏的第一天,她臉頰凍得通紅,像兩朵高原紅直接暈染開,眼睛卻亮得驚人,黑瑪瑙似的,映着晨光。
她有些膽怯地看着入藏的知青們,但還是壯着膽子給他們指了路。
後來的日子跟卓瑪次仁逐漸熟悉了起來,她會時不時地跑來找林望西玩,但跟多的是找傅雲歸。
而傅雲歸也很寵着她,平日裏外人都不讓去的辦公室也隨便她出入,桌上的圖書和繪本也是隨便她翻閱。
之後傅雲歸每次給林望西送禮物都會給卓瑪次仁一件,永生牌鋼筆、英雄牌墨水、上海牌手表,即便是每次轉運購買都要花上大力氣,傅雲歸也樂此不疲。
林望西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傅雲歸卻也只是笑了笑說道:“她就是個孩子,你還能跟一個孩子計較。”
雖然林望西只比卓瑪次仁大了六歲,但一句話卻將她架在了長輩的位置上。
再到後來,傅雲歸幾乎事事都幫着卓瑪次仁,只要她需要,家裏的小羊羔生崽了,馬棚裏的馬生病了,家裏的牛不見了......只要卓瑪來找傅雲歸,傅雲歸都會第一時間過去,風雨無阻。
而面對這一切,傅雲歸卻始終只是一句,“卓瑪家裏就她一個人,又要照顧家裏又要照顧母親,能幫肯定多幫一點。”
林望西信了,她甚至一遍又一遍勸說自己不要跟小孩子計較。
但現實卻給了她沉重的一擊耳光。
鬼使神差地,林望西來到了獸醫站。
透過窗戶,她看到傅雲歸給哭得雙眼通紅的卓瑪次仁擦着眼淚。
就在這時,卓瑪次仁吻了面前的傅雲歸。
而傅雲歸沒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