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草長鶯飛,蘇府後花園的玉蘭開得正好,香氣被和風揉碎了,絲絲縷縷飄進臨水的敞軒。
蘇妙音倚在美人靠上,指尖無意識地撥弄着一枝斜伸進來的淺緋海棠。花瓣柔軟,色澤嬌嫩,一如她身上新裁的煙霞色羅裙,襯得她膚色欺霜賽雪。鴉羽般的長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靜的陰影,遮掩了眸底深處與這明媚春光格格不入的凜冽寒意。
前凸後翹的身段,即便只是這般懶懶靠着,也已起伏驚心動魄。周圍侍立的幾個小丫鬟,目光掠過自家姑娘穠麗的側影,都忍不住微微紅了臉,又飛快低下頭去。
誰能想到,這般絕色皮囊下裹着的,是一個剛從地獄裏爬回來、被恨與悔浸透了的靈魂。
就在半個時辰前,她還蜷縮在京郊破廟漏雨的角落,咯着血,聽着外面野狗瘮人的吠叫,在無邊的寒冷和劇痛中咽下最後一口氣。閉上眼,前塵往事卻化作無數碎片,劈頭蓋臉砸下來——原來她短暫的一生,不過是活在一本名爲《穿越之錦凰》的話本子裏。她是裏面最標準不過的惡毒女配,存在的意義就是用盡蠢毒手段,去阻撓男主謝雲瀾和那位從異世而來的穿越女沈清歌之間的“曠世奇戀”,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聲名狼藉、凍餓而死的下場。
而謝雲瀾,她指腹爲婚、自幼便知未來要嫁的未婚夫,書中那位光風霽月、算無遺策的翩翩君子,正是親手將她,連同整個蘇家,一步步推入深淵的元凶之一。不,或許連“元凶之一”都算不上,他對她,大約只有對絆腳石的漠然與不耐,以及對沈清歌的傾心相護。
“姑娘,謝公子來了,正在前廳與老爺說話。夫人讓您收拾一下,過去見見。”大丫鬟碧桃輕手輕腳走近,低聲回稟,臉上帶着幾分姑娘們談及謝公子時慣有的羞怯與歡喜。
蘇妙音指尖一顫,那朵海棠“啪”一聲輕響,被掐斷了花莖,落在她裙裾上。她緩緩抬起眼,眸中水光瀲灩,卻深不見底,再無往日聽到謝雲瀾名字時的羞澀與期待。
“知道了。”她聲音有些微啞,隨手拂開花瓣,起身,“更衣。把我那件月白的素錦披風拿來。”
碧桃一愣:“姑娘,那件……是否太素淨了些?”今日謝公子來訪,姑娘往常都是揀最鮮亮嬌豔的衣裳穿。
“就那件。”蘇妙音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及至前廳,還未進門,便聽得裏面傳來父親蘇尚書爽朗的笑聲,以及另一道清越溫潤的男聲,不疾不徐,談吐有致,正是謝雲瀾。
蘇妙音腳步在廊下微頓,春日的陽光透過雕花木窗,恰好籠住廳內主位下首那個挺拔的身影。一襲雨過天青色錦袍,玉冠束發,側臉線條清雋完美,唇角噙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笑意,正與父親論及今春科考之事,言辭間見解獨到,又不失對長輩的恭敬。
翩翩君子,溫潤如玉。任誰看了,都要贊一聲“謝家玉郎,公子世無雙”。
可蘇妙音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上天靈蓋,前世破廟裏鑽心的冷,和此刻陽光下他從容含笑的模樣詭異地重疊在一起,讓她胃裏一陣翻攪。
“音音來了?快進來。”蘇母眼尖看見她,忙笑着招手。
蘇妙音斂了眸中情緒,提步入內,對着父母盈盈一禮:“爹,娘。”目光轉向謝雲瀾,依着規矩微微頷首,喚了一聲:“謝公子。”聲音疏淡,比那月白披風更冷三分。
蘇尚書與蘇夫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訝異。女兒對謝雲瀾的心思,他們做父母的豈會不知?往日見了,雖守着禮數,但那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歡喜,做不得假。今日怎的……
謝雲瀾亦是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她。
少女立在光影交界處,一身素淡,卻越發顯得那張臉明豔不可方物,只是那雙向來含羞帶怯望着他的剪水秋瞳,此刻平靜無波,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厭倦與疏離?
他心下莫名一緊,面上卻依舊是無可挑剔的溫雅笑意,起身還禮:“蘇小姐。”目光在她清淡的裝扮上停留一瞬,溫聲道,“春日尚有些寒,小姐還當多添件衣裳。”
又是這般體貼入微,無懈可擊。前世她就是沉溺在這虛幻的溫柔裏,一步步萬劫不復。
蘇妙音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是譏誚的弧度。“多謝公子關心。”語氣客套得近乎敷衍。
蘇尚書打着哈哈岔開話題,廳內氣氛卻始終有些微妙的凝滯。蘇妙音眼觀鼻鼻觀心,只在父母問話時簡短應答,對謝雲瀾拋過來的話頭,要麼輕輕帶過,要麼直接無視。
謝雲瀾何曾受過她這般冷待?心頭那點異樣逐漸擴大,化爲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他今日來,本也是存了心思的。近來京中隱約有些關於蘇家小姐脾氣驕縱的流言,雖未指名道姓,但他直覺與蘇妙音有關。他原想着稍加提醒,讓她收斂些,免得損了名聲,也累及兩家情誼。可眼下這情形……
他凝視着少女低垂的、線條優美的側頸,那截肌膚在素錦領口襯托下,白得晃眼。他忽然覺得,那些流言或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爲何……仿佛一夜之間,離他遠了千裏?
又坐了一盞茶功夫,蘇妙音便以身子不適爲由告退。自始至終,未曾多看謝雲瀾一眼。
回到自己的棲雲閣,蘇妙音反手關上房門,背靠着冰涼的門板,才允許自己微微顫抖。不是怕,是恨,是惡心,是劫後餘生面對仇敵卻不得不隱忍的滔天怒意。
她走到妝台前,打開最底層的抽屜,從一堆首飾匣子底下,取出一個扁平的紫檀木盒。打開,裏面赫然是一紙婚書。紙張已然有些舊了,墨跡卻依舊清晰,寫着兩家姓氏,生辰八字,以及“永結秦晉之好”的誓言,末尾蓋着兩家長輩的私印。
就是這張紙,前世將她死死捆在謝雲瀾身邊,捆在那條通往地獄的路上。
指尖撫過冰涼的字跡,蘇妙音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她拿起婚書,走到窗邊燃着的燭台上。
火苗“嗤”地一聲竄起,迅速吞噬了紙張邊緣,橘紅色的光映亮她毫無表情的絕豔臉龐。烈焰很快蔓延,將那承載着兩家盟約、也承載她前世癡妄與血淚的紙張,燒成一堆蜷曲焦黑的灰燼,簌簌落在青磚地上。
“結束了。”她低聲自語,聲音飄散在帶着花香的春風裏。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遠遠超出了蘇妙音的預料。
她不再出席任何有謝雲瀾在的場合,對外只稱靜養。蘇父蘇母雖覺奇怪,但憐惜女兒“病”了,也由得她去。倒是謝雲瀾,來訪蘇府的次數,反而頻繁起來。每次來,必帶些珍奇藥材、精巧玩意,指名送給“蘇小姐養病”。
蘇妙音讓丫鬟原封不動退回去。他便換了法子,今日是孤本古籍,明日是前朝字帖,後日又變成一盆極其難得的綠萼梅盆景。東西越送越用心,退回去,隔日又換一樣送來。
流言悄然轉了風向。從“蘇小姐驕縱”,變成了“謝公子癡心一片,奈何蘇小姐忽染怪疾,性情大變”。
這一日,蘇妙音實在煩悶,趁着午後無人,只帶了碧桃一人,悄悄從後門溜出府,想去京郊香火最盛的清虛觀靜靜心,也算爲自己這荒唐的重生求個籤。
清虛觀後山有一片桃林,此時花開得正豔,如雲似霞。蘇妙音沿着小徑漫步,想讓紛亂的思緒在花海中沉澱片刻。
剛走到一株開得格外繁茂的桃樹下,旁邊山石後忽地轉出一個人來,差點與她撞個滿懷。
蘇妙音驚得後退半步,抬眸看去,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女。穿着打扮與時下閨秀略有差異,衣裙顏色鮮亮大膽,頭上簪着一支式樣奇特的銀簪,眼睛很大,骨碌碌轉着,正帶着毫不掩飾的好奇與打量,上下掃視着她,目光尤其在蘇妙音的臉上和身上多停留了幾瞬,閃過驚豔,隨即又變成一種混合了評估和隱隱不服的復雜神色。
“你就是蘇妙音?”少女開口,語氣直接,甚至有些沖。
蘇妙音蹙眉,她不認識此人。碧桃上前半步,擋在蘇妙音身前,呵斥道:“你是何人?怎敢直呼我家小姐名諱!”
那少女卻並不怕,反而揚了揚下巴,視線越過碧桃,依舊盯着蘇妙音,帶着一種莫名的篤定和居高臨下:“我叫沈清歌。聽說謝雲瀾有個未婚妻,貌若天仙,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嘛。”
沈清歌。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猝然劈進蘇妙音的腦海。
她來了。那個話本裏的主角,來自異世的穿越女。原來她長這個樣子。原來,這麼早就出現了。
蘇妙音袖中的手瞬間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勉強維持住面色的平靜。前世種種因她而起的禍端、自己那淒涼的下場,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恨意如毒藤瘋長,幾乎要沖破胸腔。
但她生生壓下了。重活一世,她再不要爲這對男女耗費一絲一毫的心力。
“沈姑娘。”蘇妙音開口,聲音是連她自己都驚訝的平靜冰冷,“我與謝公子並無瓜葛,他的事,與我無關,更與你無關。請讓開。”
沈清歌顯然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被激怒了,或者說,是被這種徹底的漠視刺傷了某種隱秘的預期。她瞪大眼睛:“你……你怎麼能這麼說?謝雲瀾他可是你未婚夫!你們有婚約的!”
“婚約?”蘇妙音忽地極輕地笑了一聲,那笑意卻未入眼底,只有一片寒霜,“已經沒有了。”
說完,她不再看沈清歌驟然變色的臉,徑直從她身邊繞過,朝桃林外走去。裙裾拂過草地,帶起幾片落花。
沈清歌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絕豔又清冷的背影消失在花樹之後,咬了咬唇,臉上青紅交錯。這跟“系統”提示的……完全不一樣!這個惡毒女配,不是應該一見到她就充滿敵意、各種挑釁,然後被她打臉,成爲襯托她與衆不同的墊腳石嗎?她怎麼會是這種反應?還有,婚約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蘇妙音走得很快,幾乎有些踉蹌。直到走出桃林,來到後山一處相對開闊的臨崖平台,山風獵獵吹來,她才扶着旁邊冰涼的石欄,微微喘息。
碧桃擔憂地看着她瞬間蒼白下去的臉色:“姑娘,您沒事吧?剛才那人好生無禮……”
蘇妙音搖搖頭,剛要說話,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的、此刻聽來卻讓她渾身血液近乎凍結的溫潤嗓音,只是那溫潤底下,壓着駭人的風暴:
“音音。”
蘇妙音背脊一僵,沒有回頭。
腳步聲不疾不徐,停在離她僅三步之遙的身後。謝雲瀾今日穿了一身墨藍色常服,更顯身姿挺拔,只是那張總是帶着和煦笑意的臉上,此刻沒有絲毫表情,鳳眸深邃,緊緊鎖住她的背影,那目光如有實質,沉甸甸地壓過來。
“我去了棲雲閣,丫鬟說你來了清虛觀。”他慢慢說道,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方才在山門外,遇到了那位沈姑娘。她似乎,有很多話想對我說。”
蘇妙音緩緩轉過身,面對他。山風吹起她素白的披風,勾勒出窈窕的身形,也吹散了她頰邊一縷碎發。她看着他,眼神空洞,無恨無怨,也無愛,只有一片徹底的荒蕪。
“謝公子想聽什麼?”她問,“聽我說婚書已毀,你我之間再無關系?還是聽我說,祝你和沈姑娘……佳偶天成?”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極輕,卻像淬了冰的刀子。
謝雲瀾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一直隱隱的猜測,一直試圖忽略的不安,在此刻被她親口證實,並以這種冰冷決絕的方式攤開在他面前。
“再無……關系?”他重復着這四個字,忽然向前一步,逼近她。那一直完美維持的君子風度裂開了一道縫隙,底下翻涌出的是蘇妙音從未見過的陰沉與偏執。“蘇妙音,誰準的?”
他又逼近一步,兩人之間呼吸可聞。蘇妙音能聞到他身上清冷的鬆柏氣息,混合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權勢的壓迫感。
“婚書是長輩所定,豈是你說毀就毀?”他抬手,似乎想碰觸她的臉頰,卻在半空中僵住,指尖微微顫抖,最終攥成了拳,骨節泛白。“這些日子,你避我不見,退回所有東西,就是因爲那個不知所謂的沈清歌?還是因爲那些無聊的流言?”
他眼中翻騰着濃烈的情緒,痛苦,不解,還有一絲被徹底冒犯的怒意。“音音,告訴我,你到底想怎麼樣?”
蘇妙音被他逼到石欄邊,身後是陡峭的山崖,退無可退。她抬起眼,直視着他眼中陌生的瘋狂,忽然覺得很可笑。前世她掏心掏肺,他棄如敝履。今生她只想逃離,他卻步步緊逼。
“我想怎麼樣?”她輕輕笑開,那笑容美得驚心動魄,也冷得徹骨,“我想謝公子,離我遠一點。從此橋歸橋,路歸路。這個答案,公子可滿意?”
“不滿意。”謝雲瀾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他猛地伸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的石欄上,將她徹底困在自己與懸崖之間。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他低下頭,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帶着不容錯辨的狠絕與執拗:
“音音,你聽好。婚書沒了,可以再立。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回來。這輩子,下輩子,你蘇妙音的名字,只能和我謝雲瀾綁在一起。”
蘇妙音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那雙總是噙着溫柔笑意的鳳眸,此刻深不見底,翻滾着她完全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這根本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風光霽月、凡事從容的謝雲瀾!書中那個對沈清歌一往情深、對她不屑一顧的男主,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瘋了……”她喃喃。
“我是瘋了。”謝雲瀾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卻毫無溫度,“從你燒了婚書,從你用那種眼神看我的時候,我就瘋了。”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明朗、帶着十足訝異與調侃意味的男聲,突兀地插了進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對峙:
“喲,這是唱的哪一出?強搶民女?謝雲瀾,你這京城第一公子的名頭,什麼時候改行當山大王了?”
蘇妙音和謝雲瀾同時循聲望去。
只見桃林小徑那頭,一個穿着絳紅色箭袖錦袍的少年,正溜溜達達地走過來。他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眉眼飛揚,俊朗陽光,手裏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一把泥金折扇,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正是蘇妙音自幼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鎮北侯府的小侯爺,陸翊。
陸翊走到近前,目光在謝雲瀾禁錮着蘇妙音的姿勢上掃了一圈,眉毛挑得更高,扇子在手心“啪”地一合,嘖嘖兩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謝公子真是好興致,好霸道。”
謝雲瀾緩緩直起身,收回了手,但身形依舊擋在蘇妙音身前,面色恢復了慣常的平靜,只是眸色沉沉地看向陸翊:“陸小侯爺,此事與你無關。”
“怎麼無關?”陸翊幾步走到蘇妙音身側,不着痕跡地將她與謝雲瀾隔開些許,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銳利了幾分,“音音是我看着長大的妹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側頭,對還有些發怔的蘇妙音眨眨眼,語氣瞬間變得輕快,“音音,沒事吧?瞧這小臉白的,嚇着了?別怕,有哥哥在呢。”
蘇妙音看着陸翊熟悉的笑臉,那份陽光般的暖意,仿佛瞬間驅散了方才謝雲瀾帶來的陰鷙寒氣。她鼻尖微酸,輕輕搖了搖頭。
陸翊這才又轉向謝雲瀾,扇子“唰”地展開,慢悠悠搖着,語氣卻帶着針鋒相對的意味:“我說謝公子,強扭的瓜不甜。音音既然不願意,你又何苦糾纏?堂堂謝氏繼承人,這般做派,傳出去不好聽吧?”
謝雲瀾的視線掠過他,牢牢鎖在蘇妙音身上,見她躲在陸翊身側,垂着眼睫,一副依賴又脆弱的模樣,心口那股邪火愈燒愈旺。他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裏聽不出什麼溫度:
“陸小侯爺說得是,強扭的瓜不甜。”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不僅是說給陸翊聽,更是說給蘇妙音,或許也是說給冥冥中某個可能存在的“劇情”聽:
“但我謝雲瀾此生,非蘇妙音不娶。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這個人,我要定了。”
山風驟急,卷起漫天粉白的花瓣,紛紛揚揚,落在三人之間,也落在蘇妙音驟然抬起的、寫滿驚愕與茫然的眼眸中。
陸翊搖扇的動作微微一頓,眼底掠過一絲深意,隨即又化作慣常的漫不經心,笑道:“謝公子好大的口氣。不過感情之事,終究是你情我願。音音,”他側頭,聲音放柔了些,帶着十足的篤定與支持,“別怕,你想選誰,不想選誰,都憑你自己心意。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着。再不濟,你陸哥哥這兒,永遠給你留着門,備着熱茶點心,看你把他急死。”
蘇妙音看着眼前長身玉立、眉目陰沉執拗的謝雲瀾,再看看身旁吊兒郎當搖着扇子、眼神卻溫暖堅定的陸翊,耳邊還殘留着謝雲瀾那句石破天驚的宣言,以及陸翊半是調侃半是承諾的話語。
亂糟糟的桃花瓣沾在她的發梢、肩頭,也落進她混亂一片的腦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劇情,好像從她撕毀婚書的那一刻起,就朝着一個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一路崩壞,狂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