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媽是小祖宗,需要人捧在手心裏嬌寵。
懷孕時,她爲了維持完美身材,每天只喝清水,害我羸弱多病,出生時不到三斤。
四歲時,她爲了搶演唱會前排,把我扔在車站三天,我靠撿垃圾吃才沒餓死。
十歲時,她爲了逼我獨立,故意不給我學費,要我小小年紀打黑工,累到吐血。
明明我爸是億萬富翁,她卻固執的認爲家裏只養的起一個祖宗。
大學報道前一天,我終於攢夠了學費。
本以爲新生活即將開始,媽媽卻一反常態,難得對我露出了笑容。
“寶寶好有出息啊,長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你這麼能幹,幹脆留在家裏做丫鬟吧。讀書這種小事,哪有伺候媽媽重要?”
1.
做了十八年母女,這還是媽媽第一次沖我笑。
我沒覺得激動,反倒隱約有些不安。
怕她裝不了多久又要犯病。
媽媽毫無察覺,難得溫柔的讓我上桌吃飯。
只是嚐了口燕窩,她就不滿意的吐了出來,嘟着小嘴嬌聲道。
“你們這些刁仆怎麼辦事的?本公主不是說過了,燕窩溫度必須保持在三十五度嗎?”
萬籟俱寂,沒人敢抬頭。
媽媽氣的把桌掀了,跺腳生氣道。
“我是家裏的小祖宗,你們該把我的話當聖旨才對!”
“罰你們跪在地上吃豬食,什麼時候撐到吐了才能爬起來!”
傭人們噤若寒蟬,連喊了三聲“謝公主恩賜”,滾去領旨謝恩了。
我也想走,可是媽媽不讓。
她滿懷愛意的凝視我,眼裏流淌着溫暖的光。
可就是這般質樸的愛意,卻讓我手腳發寒,恨不得消失在世上。
這些年她不止一次假借母愛的名義搞砸我的人生。
小學時,我送了同桌一根鉛筆。
媽媽發現後,殺去學校扇了他一耳光。
“寶寶是大家閨秀,不能和外男私通。誰跟她多說一個字,本公主就把你們浸豬籠!”
她歇斯底裏的大鬧,讓我的老師同學全都心生畏懼,再也不敢和我親近。
十五歲時的暑假,我在寵物店打工,她心血來潮的要給我慶祝生日。
掏錢買下店裏的所有小狗,剝皮去骨,做成狗毛大衣,逼我穿上。
“我的乖寶寶啊,你可是億萬富翁的小公主!這群賤民竟然讓你鏟狗屎,本公主這就幫你報仇!”
她揚長而去,丟下崩潰的我承受衆人的口誅筆伐。
那些關照我的店員,願意承擔風險雇傭我的老板,看向我的眼神都變成了濃濃的厭惡。
這樣的事每時每秒都在上演,我早已心灰意冷。
對她提不起半分期待。
見我許久沒有說話,媽媽有些不耐煩了。
她提起厚重奢華的公主裙,高昂着下巴,嬌聲道。
“寶寶,本公主的高跟鞋上沾了油漬,你快伺候我洗腳。”
“這種粗活,除了你別人都幹不來,果然還是自己的家生婢女最貼心!”
明明是侮辱的話,卻讓我長鬆了一口氣。
畢竟在媽媽神經質的大腦裏,懂事反而醞釀着危機,把我當成小賤婢使喚,反而是一種相對可控的行爲。
這些年爲了能在經濟封鎖的高壓裏生活,我什麼沒幹過。
尊嚴臉面都在小時候跟狗搶飯吃時丟光了。
只是洗腳而已,算不得什麼。
我端來純金的洗腳盆,倒上純牛奶,點燃香薰,動作迅速的走完流程。
再忍一忍,我告誡自己。
希望曙光就在眼前,明天我就要開學了,那張北上的飛機票已經躺在了錢包裏。
透過鏡子的反射,我看見了媽媽那種年輕嬌嫩的臉。
她今年快五十歲了,仍然沉浸在嬌妻公主的美夢裏。
沒有自理能力,沒上過一天班,總是喜歡惡作劇似的搞砸別人的一切,然後理直氣壯的說。
“那又怎樣?我是小祖宗,誰敢不順從,我就讓駙馬老公打死他們!”
這些年我飽受她的折磨,活的不人不鬼,快被逼成瘋子了。
好在我已經年滿十八歲,滿足戶口遷出的條件。
等到上了大學,我就自由了。
想到這,我頓時輕鬆了不少。
擦幹淨手就準備離開。
“等等!”
媽媽忽然叫住我,睜着無辜的大眼睛說,“我還有驚喜沒給你。”
我眼皮一跳,心裏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從前她都是把我往死裏整的,準備的驚喜又能是什麼好貨?
2.
“寶寶,你難道沒發現,本公主今天心情很好嗎?”
媽媽雙手托腮,嬌俏的吐了吐舌頭。
這夾了拖鞋似的嗓音聽着我一陣惡心。
“你猜猜看,本公主爲什麼高興,猜對了就放你離開。”
我深吸一口氣,想到她無理取鬧的性格。
只能盡量順着她的話說。
“公主追星私聯成功了?大牌包不用配貨就到手了?”
她連連搖頭,撒嬌跺腳道。
“人家都說母女連心,你倒好,怎麼都猜不中我的心思!”
“哼,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血氣翻涌,我看着她做出那副少女姿態,心肝肺都在痛。
“是你出差的老公要回來了嗎?”
媽媽臉色驟變,情緒瞬間低沉。
“你胡說八道什麼?他才不是我的夫君呢,我已經休夫了,他現在只是個狂徒!”
我麻木點頭:“哦,那他聽到應該要難過了。”
“誰讓他非要出差的!”媽媽咬着嘴唇,委屈的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當年結婚時,他連本公主的小腳丫子都能吃進去,可現在,他每天都在忙工作!”
“工作能有本公主漂亮嗎?他肯定是有審醜癖!”
我翻了個白眼,頭疼到快要炸掉。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般病情相似的神人竟然能湊成一對。
“快去給你的好狂徒接機吧,他最近又招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助理,指不定哪天就爬錯床了呢。”
話音剛落,耳邊響起一頓淒厲的咆哮。
“你放屁!”
媽媽踩着高跟鞋沖了上來,雙目猩紅,揚起手臂扇了我一耳光!
“本公主精心挑選的夫君永遠都不會變心,外頭那些小賤貨,一個都別想進門!”
看她自欺欺人的模樣,我沒再多嘴。
捂着流血的嘴角,我剛想回臥室,媽媽猙獰的面容又迅速重回平靜。
她溫柔的望着我,笑容越來越甜蜜。
我看的寒毛直豎,從前媽媽也愛發瘋,但沒像今天這般反復無常。
“算啦,還是讓本公主來揭曉答案吧,到底是什麼哄的我心花怒放!”
她端起那個純金洗腳盆,哐當一聲扔在我面前。
我愣住了,看着那幾百克重的洗腳盆,灼豔的黃金幾乎要燙紅我的眼。
“這是你新買的小玩具?”
媽媽矜持點頭,手指劃過黃金盆上鑲嵌着的珍珠時。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瞬間高興的直不起腰。
“哈哈哈,雖然這盆樸素了一點,配不上本公主的身價,但畢竟是別人的一片心意嘛,我還是勉爲其難的收下啦!”
她盯着我,眼睛裏迸射出瘮人的光彩。
“好寶寶,謝謝你的付出,本公主買盆差的六千塊,你正好用私房錢抵了!”
我呆若木雞,心髒像被無形巨手攥住似的,呼吸瞬間停滯。
六千塊,對媽媽而言,連張面膜錢都不夠。
可它卻是我唯一的希望,支撐着我忍受無盡黑暗,流幹血淚,一步步走進大學的殿堂。
從十二歲開始,我找到第一份兼職工作後,媽媽沒再給過我一分錢。
她打着培養獨立女強人的名號,把年幼的我掃地出門。
爲了生存,我在寒冬臘月裏刷碗,凍得手腳生瘡。
又在烈日酷暑裏搬磚,燙掉了幾層皮肉。
年紀輕輕長出滿頭白發,累出一身傷病。
無非就是想多攢點錢,讓我有底氣脫離這怪誕的原生家庭。
可是現在,這凝聚了無數血汗的六千塊。
成了任憑媽媽踐踏的黃金洗腳盆。
我怎麼可能不崩潰?
沖進地下室,拉開廁所大門。
這間不足五平米,簡陋的連狗窩都比不上的房間,就是我的臥室。
冷風呼嘯,我看着凌亂的床鋪,砸碎的存錢罐,撕成碎片的飛機票。
眼前陣陣發黑。
喉嚨裏滿是血腥味,媽媽蹦蹦跳跳的跟在身後。
那雙大而圓的眼睛裏,泛起了熟悉的惡意。
“寶寶,喜歡本公主送給你的驚喜嗎?”
“你把錢藏起來,肯定是想和我玩抓迷藏!我花了幾分鍾就找到了,是不是很厲害?”
3.
心在滴血,我看的分明,她就是故意的。
“誰允許你不經過我同意就用我的錢了?”
眼淚瞬間滑落,我哭的喘不上氣來,厲聲質問道。
“那是我上大學的生活費,你花錢時有想過我該怎麼辦嗎!”
“你從小到大都不管我,不出錢還把我當奴隸使喚。本來我都認命了,不想再怨恨你了,可你爲什麼要偷走我的救命錢?”
“別說缺錢這種虛僞的話了,你頭上那根發卡都要六萬。你就是見不得我好,享受折磨我的滋味,我越痛苦,你就越高興!”
“吵死啦。”
媽媽不滿嘟嘴,漫不經心的把玩着精致美甲。
那是她花五百多萬做的鑲鑽款式,上面鑲嵌的每顆鑽石都是孤品。
指甲蓋反射出絢麗的光彩,媽媽托着下巴笑嘻嘻道。
“不聽不聽,蛤蟆念經!”
我心裏突然涌上了一股無力感。
永遠都是這樣,她似乎非要讓我的人生爛在泥裏,才能滿意。
“生活費而已呀,我當然知道。”
“本公主是這個家的主人,想花誰的錢都是我的自由,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該乖乖上供!”
怒火沖天,我狠狠推了她一把,大喝道。
“你算哪門子公主,都半老徐娘了,再過幾年指不定都要入土了,還學着少女裝清純!”
媽媽愣住,似乎是沒想到我會發飆,瞬間也火了。
“怎麼跟本公主說話的?信不信我讓人家法伺候!”
我不管不顧,拎起花瓶砸在媽媽腳邊,哭喊道:“我不管,你現在就把錢還給我!不然我立刻報警!”
碎片散落一地,我搶過她的手機,直接點開轉賬。
看着她和電話號碼一樣長的餘額,我的心徹底涼了。
擁有上億資產的總裁夫人,偏偏要搶走我的六千塊。
“輸密碼!”
我拽着她的手,強壓怒意道,“如果我沒拿到錢,我就把你給男主播刷了八套房的事告訴你老公!”
聞言,剛才還拼命掙扎,死勁撓我臉的媽媽立刻安靜下來。
就在她即將按下最後一位密碼時,緊閉的車庫大門突然開了。
“老公,你終於回來了!”
“本公主要被這小賤婢欺負死了!”
媽媽像炮彈似的投入我爸的懷抱。
她盤踞在爸爸身上,兩條腿勾住他的腰,哭的梨花帶雨。
“許來福瘋了,她竟然逼本公主給她打錢!”
爸爸臉色瞬間陰沉,不分青紅皂白的踹了我一腳,暴喝道。
“許來福,你膽子肥了是嗎?誰允許你冒犯公主殿下的?”
“我們沒有養你的義務,更不可能給你打錢。你有本事就活,沒本事就快點去死,別整天待在家裏礙眼!”
我被他踹倒在滿地的碎片上,全身遍體鱗傷,血液染溼衣服。
我不覺得痛,胸口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
“是許婧先偷錢的,我只是拿回我應得的東西。”
“你要替她說話,就把錢還我,否則我們就警察局見吧!”
我爸絲毫不懼,居高臨下的俯視我道。
“你以爲我怕你嗎?”
“你現在就報警,反正家裏沒有監控,是非黑白是你一張嘴就能講清的嗎?”
我氣的全身都在發抖,心髒痛到麻木。
曾經我被媽媽多次趕出家門,活不下去時。
我也想過報警。
只是當警察來家裏時,一向胡作非爲的媽媽卻像突然開智了似的,溫和有禮的狡辯。
就連那個從不正眼看我的爸爸也變了,他愧疚的和我道歉,發誓以後一定多關心我的成長。
我當時真信了,可等警察剛走,迎接我的就是一頓男女混合雙打。
“明天繳費時間就截止了,你也不想沒書讀吧?”
爸爸嗓音冰冷,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屍體。
“你惹了公主生氣,理應認錯。”
“現在下跪磕頭,哄她高興。我可以考慮把學費替你交上。”
心跳瞬間暫停,無邊無際的痛苦淹沒了我。
從小我就知道,爸爸總是偏愛媽媽。
或許是他打我的次數更少,偶爾也會勸着媽媽對我好點。
這才讓我對他滋生出了一抹不切實際的期待。
直到此時此刻,希望破裂,我看着他哪張與我沒有半分相似的臉。
忍不住想,我真的是他們親生的嗎?
氣氛凝固,我死死攥着拳頭,眼淚大顆的掉。
再忍忍,等到上大學,一切就都過去了。
膝蓋觸及冰涼的地面,我鼻子發酸,低着頭輕聲道。
“對不起,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