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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寧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遇見季沉。
陽光透過彩色氣球拱門灑在幼兒園操場上,桑寧抬手看了眼腕表,距離小滿的畢業典禮開始還有十五分鍾。
她今天特意請了半天假,就爲了不錯過女兒人生中第一個重要時刻。
特殊教育幼兒園的畢業典禮總是格外熱鬧,家長們用手語比劃着交流,孩子們戴着助聽器在老師指導下做遊戲。
“桑小姐,您來了!”
園長遠遠地朝她招手,“小滿一直在等您呢。”
桑寧微笑着點頭致意,快步走向教室。
教室裏空蕩蕩的,大多數孩子已經被老師帶去禮堂準備了。
桑寧的目光掃過一排排小桌椅,在最角落發現了女兒的身影——小滿背對着門口,肩膀一抽一抽的,顯然在哭。
桑寧的心猛地揪緊。
她剛要快步上前,卻注意到女兒面前蹲着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影。
那人的西裝外套搭在旁邊的椅背上,只穿着白襯衫,肩膀的線條挺拔而熟悉,正用手語不斷的比劃。
聽見腳步聲,男人回過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竟然是季沉。
七年了,那個曾經在雨夜裏受傷昏迷,被她撿回家的少年,那個爲她學會手語,最後不告而別的初戀,再一次出現在她生命裏。
桑寧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包帶,另一只手伸向右側臉頰。
她現在應該說什麼,又該怎麼面對他?
“你是孩子的媽媽?抱歉,我只是想哄她開心。”
季沉緩緩起身,白皙英俊的臉上露出歉意的表情。
桑寧緊握着的手鬆開,原來他沒認出她來。
也是,七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東西,她不再是七年前那個又矮又胖的醜小鴨,而是身材堪比模特,五官柔和清秀的都市麗人。
她改了名字,臉上耿耿於懷的胎記也通過手術消除,甚至連啞病都通過手術恢復。
“桑小姐,您誤會了。”
班主任李老師匆匆趕來解釋,“小滿剛才自己摔了一跤,季先生正好路過…想幫忙哄哄她。”
小滿突然撲進桑寧懷裏,眼淚把媽媽淺藍色襯衫打溼一片。
季沉蹲下來平視着小女孩,從西裝口袋掏出一顆彩虹波板糖。
陽光在糖紙上折射出七彩光斑,他手腕一轉,糖又一晃變成了毛絨絨的倉鼠玩偶。
桑小滿睜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但桑寧卻不覺得驚喜,反而心情十分壓抑。
七年前,在老街的餛飩攤,季沉穿着連帽衛衣,用沾着面粉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晃,變出朵蔫頭耷腦的野花,和今天如出一轍。
見桑寧盯着自己,季沉突然覺得她有點眼熟。
少年時的記憶猶如一顆子彈,正中他的眉心。
他想起一個人,然後顫抖着抬起手,比劃手語。
‘你也不能說話嗎?’
季沉手勢顯得有些生疏,桑寧心裏一陣絞痛。
她不明白,當初爲了她學習手語的少年,爲什麼會絕情離開。
深呼吸,調整情緒。
“謝謝你。”
桑寧擠出些許微笑,拉着女兒的手,“小滿,跟叔叔說再見。”
季沉眼中的光倏地熄滅了。
是啊,天底下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
“畢業典禮要開始了。”
林老師看了眼時間,笑着說道:“季先生您作爲學校資助人,稍後需要上台致辭,桑小姐你也可以帶孩子入座了。”
桑寧露出意外之色,季沉不只是七年前就出國了嗎?怎麼會資助國內的聾啞學校?
心緒不寧的桑寧,牽着小滿在小禮堂入座,她隱約能感受到季沉的目光像蛛絲黏在身後,讓她如坐針氈。
“畢業儀式開始之前,有請我們學校的資助人季沉先生上台發言。”
身後的視線終於消失了。
季沉走上台,西裝筆挺,風度翩翩。
他簡短地表達了對孩子們未來的祝福,以及對特殊教育事業的承諾。
桑寧幾乎聽不進他在說什麼,她的目光無法從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移開。
七年時光將他打磨得更加成熟穩重,言談舉止見很有魅力。
季沉發言結束後,小禮堂裏想起熱烈掌聲。
從演講台上下來,他路過桑寧身邊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然後竟然隔着過道坐了下來。
桑寧呼吸都緊繃了起來。
這種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不好受。
“小滿爸爸怎麼沒來參加家長會?”
季沉露出柔和的笑容,問出很突兀的問題。
夏天的風透過窗口 吹來,將他身上的香水也帶了過來。
桑寧盯着舞台上正在表演《小星星》的孩子們,喉嚨發緊:“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