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傳來電子密碼解鎖的聲音。
宿舍燈“啪”地亮起。
蘇曉下意識往江挽眠的床上看了一眼，隔着細小的床簾縫，發現女孩正在翻身。
“我的天，眠眠你還沒睡？” 蘇曉的聲音帶着晚歸的倦意，她拎着打包的宵夜，身上還帶着外面夜風的涼氣。
“給你發了消息沒回，我還以爲你早睡了呢。”
江挽眠從被子裏探出頭攥緊被角，唇瓣微抿，有些不敢直視蘇筱的眼神，嗓音微微發顫，，“……剛醒。”
“你聲音怎麼了？感冒了？”
蘇曉湊近，就着燈光仔細看她，隨即皺眉，“你臉色好差，眼睛也是紅的……是不是周嶼學長他們又讓你喝酒了？我說了他那個妹妹不靠譜，那群朋友也……”
“沒有喝酒。” 江挽眠打斷她，撐坐起來，眼神裏的慌張四起，語氣也帶着結巴，“就、就是有點累。”
說完她快速低下頭，生怕被看穿。
蘇曉打量她幾眼，沒再追問，轉身把宵夜放在桌上：“給你帶了粥，趁熱喝點，養生。”
她一邊脫外套一邊隨口說，“哦對了，李薇今晚不回來了，說跟她那個神秘男朋友在一起，嘖，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最近給她買包又租房的，陣仗挺大。”
江挽眠接過遞來的粥碗，溫熱的觸感讓她稍緩，腦海裏閃過昨晚的黑暗，心髒又驟然縮緊。
“要我說，你就是太好說話了。”
蘇曉坐在對面椅子上，邊拆自己的炒面邊念叨，“周嶼讓你去你就去，擺明了拿你當擋箭牌。那種酒吧吵鬧得要命，你本來就不該去。下次直接拒絕，聽見沒？”
江挽眠小口喝着粥，臉色漸漸難看。
“你呀。” 蘇曉看她那副樣子，嘆了口氣，“總是這樣，不會拒絕，不會喊疼，有時候我看着都着急。”
這話說得很輕，卻像根細針，輕輕扎了一下。
江挽眠握勺子的手指緊了緊。
蘇曉沒注意到她細微的情緒變化，自顧自刷起手機，忽然“咦”了一聲。
“哎，我們系那個王教授，聽說被匿名舉報了，教學事故。活該，誰讓他老是卡女生分數……眠眠你下周是不是有他的課？這下不用擔心了。”
“舉報？” 江挽眠抬起眼，眼裏閃過一絲茫然的困惑。
“對啊論壇裏都傳開了。”
蘇曉劃着屏幕，“還有，周嶼學長他們家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聽商院的人說，他家公司審計好像卡住了，他這兩天焦頭爛額的，群裏說話都火藥味很重。”
江挽眠的心髒微微一沉，下意識摸向手機。
手機在這時震了一下，江挽眠拿起來查看，屏幕亮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江挽眠同學，請於今日上午十點至科研處308室，面談‘創傷生態療愈’專項研究申請事宜。項目捐贈方代表將親自出席。”
她盯着那行字，未知的迷茫恐懼侵襲着她的後脊背。
什麼項目？她什麼時候申請過？
“蘇曉見她發愣好奇的探頭過來，看見什麼眼睛睜大，“科研處？創傷生態……這是什麼項目？等等，你申請了這個？”
“我沒有……” 江挽眠漂亮的美眸泛起層層驚慌的瀲灩。
“沒申請怎麼會通知你去面談？”蘇曉不解。
蘇曉拿過她手機仔細看，“還是捐贈方親自出席……這規格不低啊。‘創傷生態療愈’……這名字怎麼聽着，” 她斟酌着用詞，目光在江挽眠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意有所指，“特別……對你胃口？”
江挽眠的心髒猛地一跳。
蘇曉沒察覺她的異樣。
“你肯定是什麼時候申請的忘記了吧，你真幸運，沒想到申請通過了，你那個研究方向本來就冷門，能有這種專項支持簡直是走了狗屎運了！”
江挽眠沒有高興的情緒，心裏反復問自己，這是自己申請的嗎？
什麼時候申請的？
蘇醒見她憂慮抓住她肩膀晃了晃，“你明天必須去，聽見沒？好好準備！”
“可是我……”
“沒有可是。” 蘇曉難得強勢，“江挽眠，你不能永遠縮在自己的殼裏，周嶼現在顧不上你，你自己不抓住機會，誰會幫你？”
這些年，江挽眠像一株只能活在特定溫溼度裏的植物，小心翼翼地依賴着周嶼那點隨時會撤走的關照，躲避着一切可能的風雨。
“我……” 她張了張嘴，腦子裏是害怕，恐懼，最後只是輕聲說，“我再想想。”
“還想什麼！” 蘇曉戳她額頭，“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去打印材料，簡歷、成績單、你之前那篇論文……全部帶上。不管這個項目怎麼來的，你得讓人家看到你的實力。”
江挽眠不敢再反駁。
……
窗外的天色一點點亮起來。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時，江挽眠拿起手機猶豫了很久，視線在周嶼的對話框上停留了足足五分鍾，最後還是發了條消息：
“周嶼哥，學校有個項目找我，叫‘創傷生態療愈’。你聽說過嗎？”
消息發出去，那個置頂的對話框安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漣漪。
江挽眠彷徨又無助，眼裏霧氣集聚，她盯着屏幕，無意識地每隔一分鍾就點亮一次。
周嶼哥爲什麼還不回她？
有這麼忙嘛……
被逼無奈的她只能自己做決定。
江挽眠洗漱完換衣服，看着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塗了點口紅讓氣色看起來好一些，蘇曉陪着她去打印店，把材料整理得整整齊齊。
上午九點，手機震動。
江挽眠劃開屏幕。
周嶼的回復在半小時後才來，很短，字裏行間透着一股壓不住的煩躁：
“什麼項目？沒聽說過。我現在忙，這些事你自己看着辦。”
很快又追來一條，語氣硬邦邦的：
“還有，別什麼亂七八糟的項目都信。你什麼情況自己不清楚？離那些來歷不明的人遠點，等我忙完再說。”
江挽眠盯着那兩行字看了很久。心髒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緩緩收緊。
周嶼哥對她越來越不耐煩了……
她真的是個麻煩黏人精嗎？
“怎麼了？周嶼學長怎麼說？” 蘇曉湊過來看，隨即撇嘴，“他就這樣？忙忙忙，什麼都讓你自己看着辦，出了事又要說你……眠眠，這次你真得自己拿主意。”
江挽眠關掉屏幕，輕輕吐了一口氣，把手機塞進口袋，拿起蘇曉幫她整理好的材料文件夾。
上午九點五十分。
江挽眠站在308室門外。
手心裏全是冷汗。
材料文件夾的邊角，被她捏出深深的褶皺。
門內。
秦宴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修長手指在平板上滑動。
平板裏，是走廊畫面的監控。
那抹纖細的身影，正不安的站着，她垂着眼，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不安的陰影，手指無意識地反復摩挲着文件袋的邊緣。
他微微抬起下頜，幽暗深邃的目光看向門口，漆黑的眼底閃過一絲，即將捕捉到獵物期而興奮釋放點光芒。
就在這時。
身後傳來腳步聲，伴隨着周嶼不耐煩的“嘖”聲。
他攥着商學院的對接函，快步往斜對面的306室走，看到江挽眠的瞬間眉頭直接擰成疙瘩。
腳步頓住，語氣裏的不耐像淬了冰，還帶着點長期照顧後的疲憊厭煩，“你怎麼還真來了？”
江挽眠聽見聲音慌亂轉角，看見男人後清澈的眼眸亮了亮，下一秒看見男人身後的女孩，眼神瞬間沉下去，諾諾道：“周嶼哥……”
周嶼扯了扯領帶，家裏公司審計的事攪得他心煩，連帶着看江挽眠的眼神都添幾分嫌棄，完全沒了往日的半分溫和。
“不是跟你發消息了？讓你別什麼亂七八糟的項目都信，你聽不懂人話？”
“這種聽起來就玄乎的項目，能輪得到你？”周嶼的目光掃過她攥得死緊的文件袋，眼神輕飄飄的，帶着毫不掩飾的貶低。
“你自己什麼能力不清楚？這麼多年我照顧你還不夠？非要跑出來瞎折騰，讓人看笑話。”
身後的許茜抱着速寫本，趕緊上前半步，輕輕拉住周嶼的胳膊，卻“不小心”撞到江挽眠的手肘。
文件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裏面的簡歷和論文散落一地。
“哎呀學姐對不起！”許茜立刻鬆開周嶼，彎腰想去撿，語氣軟得像棉花，眼裏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太着急拉着周嶼哥了～ 你看這文件都散了，是不是沒放好呀？”
她說着，偷偷抬眼瞟了江挽眠一眼，隨即低下頭湊近周嶼，聲音壓得極低，剛好飄進江挽眠耳朵裏，滿是委屈。
“昨晚酒吧也是，周嶼哥你特意叫學姐來照顧我，結果我轉頭就找不到她了，一個人站在那，好多同學都偷偷看我……還好後來找到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有明着指責，卻把“江挽眠辜負周嶼囑托”的意思揉進委屈裏。
江挽眼淚汪汪急急解釋，“不是這樣的，是……”
周嶼本就心煩意亂，被她這麼一說，看向江挽眠的眼神更沉了，直接打斷他。
像是壓了多年的不耐終於到了頂峰，連解釋的機會都懶得給她，“我特意叫你去照顧茜茜，你就是這麼照顧的？讓她一個人受委屈，現在連文件都拿不好，還想對接什麼不知名的項目？”
江挽眠的臉頰瞬間燒得滾燙，眼眶也跟着發紅，她蹲下身，慌亂地去撿散落的文件，指尖因爲着急而微微發顫，連帶着紙張都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嘲笑她的窘迫。
許茜站在一旁，象征性地幫着撿了兩張，湊近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着暗戳戳的嘲諷。
“學姐，其實沒關系的，這種沒聽過的項目本來就不靠譜，就算沒選上也不用難過～ 上次酒吧我也沒怪你，你也別太較真啦。”
說完，她直起身，快步跟上周嶼的腳步，還回頭沖江挽眠露出一個“無辜”的笑。
周嶼被她拉着走進306室，臨走前還皺眉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江挽眠，語氣厭煩，“快回去了，別在這耽誤時間。”
江挽眠抱着文件看着兩人進去的背影眼神酸澀不已。
周嶼哥……你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難道就真的像許茜在酒吧裏說的。
她是個麻煩黏人精，周嶼哥厭煩她到頂峰了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