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
裴野被窗下的窸窣聲驚醒。
不是風聲,是有人用手指摳着窗縫偷看的動靜。
前世爛醉沒察覺,這輩子聽得一清二楚。
他猛地睜眼,先看向懷裏的林靜姝。
她還睡着,眉頭蹙着,眼角掛着未淚痕。
糟了!
屯裏人最愛嚼舌,要是讓大家知道他和“準嶽母”睡在一個被窩,唾沫星子都能把林靜姝淹死。
前世她被自己上絕路。
這一世,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他看着林靜姝蒼白的臉,腦子裏飛快盤算:
現在解釋沒用,道歉更沒用,林靜姝性子剛烈又要臉面,
這事一旦傳出去,她只會更絕望。
唯一辦法,就是把“錯”變成“名正言順”!
裴野眼底閃過一絲狠勁,悄悄起身。
拿起炕頭棉襖穿上,瞥了眼窗縫外的模糊黑影。
身形十分熟悉,是趙軍。
得趕在他傳閒話前,把事辦死!
見裴野起身,窗外人飛快溜走。
裴野出門就往大隊長李建國家跑。
他爹裴山和李建國是發小。
他娘生他時難產走了,他爹又出意外沒了。
家裏就剩他一個,所以李建國對他極好。
李建國剛起床系腰帶,被踹開院門的裴野嚇了一跳:
“你個小兔崽子,大清早發什麼瘋!”
“建國叔,給我開個介紹信!”裴野直挺挺地站在院子裏,眼神透着股混不吝的決絕,“我要結婚!”
李建國愣了:“跟誰結婚?蘇清禾不是跑了嗎?”
“跟林靜姝!”
“你說啥?”李建國的嗓門瞬間拔高。
手裏腰帶都掉在地上,指着裴野鼻子罵:
“你個混賬東西!那是清禾她娘,是你準嶽母!
你怎麼能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
“我昨晚已經把她睡了。”裴野臉不紅心不跳地撒潑,
“剛才還有人扒我家窗戶偷看,不出一個時辰,全屯人都會知道。
我跟她領證,好歹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別人想說也說不出啥。
要是領不了證,你也了解林靜姝的性子,她肯定會投河自盡!
到時候她一死,我就是死準嶽母的凶手,你也是幫凶!
叔,這事沒得商量,要麼領證保她保我,要麼等着出兩條人命”
“你……你胡攪蠻纏!”李建國氣得渾身發抖,指着他說,
“早知道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把她們母女安排住在你家,把人往你這火坑裏推!”
“對啊,是你安排的。”裴野打蛇隨棍上,往前湊了兩步,語氣帶着威脅,
“現在蘇清禾卷了我的彩禮跑了,我氣不過睡了她娘,這事從頭到尾都跟你脫不了系!
要是林靜姝醒來想不開,去公社告我,我就得蹲大牢,搞不好還得吃槍子!
你忍心看着你兄弟裴山的獨苗,就這麼沒了?”
這話戳中李建國的軟肋。
他和裴山情同手足,怎麼能眼睜睜看着裴野走上絕路?
李建國蹲在地上,狠狠抽了兩口煙,半天沒吭聲。
裴野就站在原地,一副“你不答應我就賴在這”的無賴模樣。
“造孽啊!”李建國猛地把煙鍋子往地上一磕,起身進屋翻出介紹信,咬牙切齒地寫字,蓋章,
“給你!我告訴你裴野,你要是敢對不起靜姝丫頭,我饒不了你!”
裴野接過介紹信,咧嘴一笑,又伸手:“建國叔,領證要兩塊錢工本費,我兜裏比臉還淨。”
李建國氣得想踹他,最終還是從口袋摸出兩塊錢,狠狠拍在他手裏。
“還有,”裴野得寸進尺,“借你那二八大杠用用,我帶她去公社領證,走着去太慢。”
李建國被他磨得沒脾氣,指着牆角自行車:“騎去吧!要是給我弄壞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謝建國叔!”裴野抓起介紹信和錢,騎上自行車就往外跑。
回到家時。
林靜姝已經醒了,正站在灶房裏煮粥。
聽到動靜。
她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復雜,沒說話。
裴野把自行車靠在院牆上,走進灶房,
拿起一個粗瓷碗,盛了碗玉米粥,
呼嚕呼嚕喝了兩大口,才抹把嘴說:“走,跟我去公社。”
林靜姝愣住:“去公社做什麼?”
“領證。”裴野把碗往灶台上一放,轉身進到裏屋,翻出一個包袱。
裏面是之前他爲了跟蘇清禾領證,特意扯布做的新衣裳。
藍色的卡其布厚褂子,襯裏縫了薄棉,還有一條加絨的黑色燈芯絨褲子。
他把衣裳遞給林靜姝:“換上。”
林靜姝的臉瞬間泛白,連連搖頭:
“我不換!我不能跟你領證,我是清禾的娘,
這要是傳出去,我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臉面?”裴野冷笑一聲,故意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樣子,
“昨晚那事要是被屯裏人知道,你還有臉面嗎?
剛才趙軍扒着窗戶偷看,不出一上午,
全屯人都得戳你脊梁骨,說你勾引準女婿,不知廉恥!”
林靜姝的身子猛地一顫,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
“你要是跟我領了證,”裴野話鋒一轉,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
“你就是我裴野明媒正娶的媳婦,誰也不敢再胡說八道。
蘇清禾跑了,我認栽,但你不能死。
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死你的凶手,得蹲大牢,吃槍子!”
他看着林靜姝眼底的絕望,又補了句,聲音壓低了些,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就當是爲了我,也爲了你自己,跟我去領證。
領了證,以後我護着你,沒人再敢欺負你。”
林靜姝看着他,眼淚又涌了上來。
她知道裴野說的是實話,
以屯裏人的閒言碎語,這事一旦傳開,她確實沒臉活下去。
與其被流言死,不如……不如就這樣吧。
她沉默許久,才拿起新衣裳,轉身進了裏屋。
裴野看着她的背影,心裏鬆口氣,卻又有些發酸。
他知道,這一步是無奈之舉,卻是眼下唯一能護住她的辦法。
等林靜姝換好衣裳出來。
裴野愣了一下。
林靜姝將散亂長發束在腦後,臉上灰跡洗淨,襯得眉眼清秀。
鼻梁挺翹,唇線分明,一身新衣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規整秀氣。
裴野心裏嘀咕:漂亮!真漂亮!
她說她36,我看26都不到,樸素的衣服竟穿出大家閨秀的模樣!
“走吧。”裴野回過神,騎上自行車。
林靜姝坐到車後座。
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疼,可她的心,卻比寒風更冷。
她不知道,這場荒唐婚姻,未來會怎樣?他說的護着,是真的嗎?
裴野騎着車,回頭看了眼林靜姝,眼神堅定。
這一世,他必須護好她,就從這張結婚證開始。
屯口老槐樹下。
趙軍陰沉着臉,死死盯着兩人背影:
裴野,你個狗籃子,還真敢睡了林靜姝!
但你想和林靜姝領證?沒門!
我要用這個把柄,把林靜姝變成我的玩物。
他轉身跑向前山,那裏有條去公社更近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