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社回屯的路上。
裴野騎着自行車,腳步發沉,半點輕鬆勁兒都沒有。
心裏像壓塊石頭。
一邊是沒跟林靜姝領成證的挫敗。
一邊是看到通緝令後,對蘇清禾安危的焦躁。
那丫頭不知現在什麼情況,多耽誤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林靜姝坐在後座,一路沉默無語。
“靜姝,”裴野忍不住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發飄。
“你的戶籍……到底爲啥辦不了正式的?是不是有啥難處?
你跟我說,我幫你想辦法,哪怕跑遍縣裏,也能給你辦下來。”
他問得懇切。
可身後的林靜姝只是輕輕搖搖頭,依舊沒吭聲。
裴野心裏更沉了。
他看得出來,她不是“有難處”,是“不想說”。
像是在刻意隱瞞什麼。
林靜姝的沉默像刺,扎得裴野心裏發堵。
他嘆口氣,沒再追問,只是把車騎得更快。
一路上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
快到家門口時,一道黑影突然竄出來,攔在路中間。
是趙軍。
他臉上掛着幸災樂禍的笑,眼神裏滿是得意:
“裴野,怎麼樣?領不成證吧?
我早說了,你跟林靜姝就不是一路人,別白費力氣了!”
裴野眉頭一皺,臉色瞬間冷下來:“讓開!”
“急什麼?”趙軍往前湊了兩步,笑得更欠揍,
“我可不是來笑話你的,是來好心提醒你。
就算你給林靜姝辦下正式戶籍,這結婚證你也照樣領不成!”
裴野心裏咯噔一下:“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趙軍拍拍手,故意拖長語調,
“我回來前,富貴叔告訴我,國家上個月剛推行‘晚婚晚育’政策,
男性得滿25歲,女性滿23歲才能登記結婚!
你裴野今年剛滿21,差着四歲呢,就算手續齊了,照樣不給你辦!”
這話像一道驚雷,炸得裴野腦子發懵。
晚婚政策?前世他一輩子沒結婚,本不知道。
可轉念一想,趙富貴是公社民政事,肯定不會拿政策開玩笑,
如果國家有這規定,就算他想鬧,也沒地方說理去。
人家按政策辦事,本不是刁難,他連發作的理由都沒有。
而趙軍,故意跑來告訴他,一定是想看他笑話。
說不定,早上趙富貴卡戶籍,也是趙軍提前打好招呼。
就是要讓他一次次碰壁,徹底斷了跟林靜姝領證的念頭。
一股怒火瞬間從裴野心底竄了上來。
他攥緊拳頭,指節捏得“咔咔”響,眼神裏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
“趙軍,是你故意讓趙富貴卡我?”
“話可不能這麼說。”
趙軍往後退了兩步,擺出一副“我只是好心提醒”的樣子,
“政策是國家定的,我就是跟你說一聲,省得你再白忙活。
反正你跟林靜姝也領不成證,不如趁早放手,別耽誤人家。”
“放你娘的屁!”裴野怒吼一聲,就要沖上去揍他。
趙軍早有防備,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喊:
“裴野,你別不識好人心!
有政策管着,你就別想跟林靜姝領證!”
看着趙軍跑得沒影,裴野口的怒火卻沒半點消減,反而越燒越旺。
既恨趙軍的陰損算計,更恨自己年齡小,連反駁餘地都沒有。
“你別生氣了。”林靜姝輕輕開口,聲音帶着安撫,
“領不領證,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裴野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轉頭看她,語氣帶着幾分沮喪:
“怎麼不重要?我想讓你名正言順地待在我身邊,沒人敢再嚼舌,可現在……”
他話沒說完,卻也說不下去了。
政策擺在這兒,他再混不吝,也沒法跟國家規定對着。
“先回家吧。”林靜姝跳下車,輕聲說。
裴野點點頭,讓林靜姝先進屋。
他轉身去給大隊長李建國家還自行車。
順便問問那晚婚政策是不是真的。
路上要經過屯頭老槐樹。
往常這裏總聚着幾個長舌婦,東家長西家短地嚼舌。
裴野走過去時,下意識地放慢腳步。
按他的預想,早上趙軍扒窗看到他和林靜姝同床。
以那的性子,早就把這事添油加醋地傳遍生產隊,
此刻老槐樹下的娘們兒,肯定正圍着議論他和林靜姝“傷風敗俗”。
可奇怪的是,那幾個長舌婦正湊在一起。
聊的是知青點又來了兩個盤兒亮的女知青,都長了對大扎扎,穿棉襖都顯鼓。
又嘲諷幾個男知青饞肉了,進山追野雞,卻毛都沒逮着。
壓沒提他和林靜姝一個字,甚至看他的眼神都沒任何異樣。
裴野心裏的疑雲更重了。
不對勁。
趙軍這,向來是唯恐天下不亂,抓住點把柄就恨不得喊得全屯都知道。
早上那麼好的機會,他怎麼會憋着不說?
他三番四次攔着自己跟林靜姝領證,
又是讓趙富貴卡戶籍,又是拿晚婚政策說事。
甚至寧願放棄散播“同床”這種能讓林靜姝徹底抬不起頭的把柄,
也要阻止他們領證……他到底圖什麼?
一個可怕念頭,突然像冰錐一樣扎進裴野的腦海。
前世林靜姝的死,真的是因爲自己的糟蹋嗎?
如果趙軍這麼在意他和林靜姝的關系,甚至不惜用各種手段阻止他們領證,
會不會……前世林靜姝的死,本就跟趙軍有關?
是趙軍拿了什麼把柄要挾她,
而那把柄,恰恰和“她沒跟自己領證”有關?
所以這一世,他才拼命阻止他們領證,
怕她有了名分,自己就無法拿捏她?
甚至……前世她跳河,本就是趙軍的?
而自己,卻當了一輩子的替罪羊,背負着害死她的罪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裴野的後背直冒冷汗。
他越想越覺得蹊蹺。
前世,他和林靜姝糾纏一個月,她都沒走上絕路。
況且在她出事前一晚,他被她復一的溫柔打動,終於酒醒過來,拉着她的手說:
“靜姝,以前是我,以後我好好過子,
咱們一起攢錢,等清禾回來,好好待她。”
他記得真切,林靜姝當時眼睛亮得像星星,帶着羞澀笑意點頭:“好,我信你。”
可第二天,她就投河了。
當時他以爲,是自己之前的糟蹋太過分,讓她徹底沒了活下去的勇氣,
哪怕他承諾了未來,也無法彌補傷害。
可現在想來,真得太蹊蹺了!
如果她真的絕望,怎麼會在最後一晚露出那樣開心的笑容?
而且,林靜姝死後沒幾天,趙軍就突然從屯裏消失,再也沒回來。
後來聽人說,他在市裏拐賣婦女的勾當,
還開了暗門子,最後被抓了,判了吃了槍子。
裴野腳步頓住,轉頭望向趙軍家的方向,眼神陰鷙得可怕。
不管是不是巧合,趙軍這,絕對藏着貓膩。
這一世,他不僅要護好林靜姝,還要查清楚前世真相。
不管林靜姝的死跟趙軍是否有關,他都要趙軍死。
趙軍,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