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獨自一個人走了整整兩個小時才回到了家。
八年過去,家裏的裝潢絲毫未變,就連指紋鎖也還保留着我的指紋。
但,房間早已不是我的房間了。
我看着自己又淡下去一份的影子,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既然沈萬青能夠給我的家人和邱雪妍帶來幸福,我也很感謝他。
只是想到這幸福與我無關,我還是會心痛。
我在沙發上枯坐了一夜,天亮時,沈萬青回來了。
邱雪妍扶着沈萬青,小心翼翼地走在後面,而我爸媽和我姐則先一步開門進來。
看見我,我姐先是一愣,隨即眼眶又紅了起來:
“宋時川,你怎麼還有臉在這裏,怎麼不死在國外?”
“滾回房間去,別在這礙了萬青的眼!”
我看着姐姐的模樣,下意識開口辯解:
“姐,我沒出國,我......”
後面的話,像魚刺一樣卡在喉嚨,再也吐不出來。
我姐愣了愣,隨即更爲憤怒:
“你還在撒謊!萬青早就找到你在國外生活的照片了!”
我苦笑。
我從沒想過去國外。
八年前,我和邱雪妍吵架,一怒之下出門散心,卻不想遇見失控的大車。
身體被撞飛,那裏沒監控,大車司機怕擔責,將我砌在了正在修的大橋橋墩裏。
再一睜眼,就到了八年後,這一切,又讓我如何解釋。
相比於慘死的我,這樣可能更能讓他們接受。
我的沉默落在衆人眼裏,就成了謊言被拆穿的默認。
我爸冷哼一聲不再看我。
但沈萬青看我的眼神裏卻充滿了忌憚。
“宋先生。”
他情緒有些激動,快步想朝我走來,卻因爲身上的傷未愈,沒走幾步就摔在地上。
手掌上的傷口裂開,滲出血來。
邱雪妍滿臉心疼,立馬將他扶起,一邊自然地將他的手放到嘴邊舔舐止血,一邊熟練地拿出新的紗布。
沈萬青的臉紅了紅。
我不自然地移開目光,強壓住心裏細細密密的疼。
邱雪妍有潔癖,並且暈血,當初連我受傷出血,她都是鼓足勇氣才敢替我包扎,沒想到竟然這樣自然地舔掉了沈萬青的血,不僅不嫌髒,甚至克服了恐懼。
邱雪妍應該,真的很愛他。
“兒子,你才受傷,要好好休息。”
聽見媽媽的聲音,我才猛地抬頭。
只見媽媽滿心滿眼都是沈萬青,將他扶回了曾經屬於我的房間。
我爸爸則將水果切好親自喂到他嘴邊。
這曾經都是屬於我的,我生病時,爸媽總是這樣細心照顧我。
現在,這一切都是沈萬青的,我倒像極了局外人。
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我忍着淚看向一直沉默的姐姐:
“姐,我錯了,你能讓我陪兩天爸媽嗎?”
我姐沒說話,也沒看我,倒是躺在床上的沈萬青開口了:
“宋先生,你先來坐。”
可笑我在自己家裏,卻像個客人一樣需要被招呼。
我沒有拒絕,在我爸媽身邊的椅子上坐下,這時,我才看見沈萬青手上戴着的婚戒。
這是十八歲那年,邱雪妍求了我姐好久,我姐才爲我們設計的婚戒。
那時我們剛成年,邱雪妍生怕我大學被人搶走,硬生生在我家站了一夜,一定要我親口說出我們的關系。
“宋時川,我愛你,從很小的時候就認定你了!”
“這枚戒指,除了你,沒人有資格戴它!”
我不怪邱雪妍食言,雖然是很希望她能繼續愛我,可我注定無法陪她一輩子,她愛別人。
我甚至,有些慶幸。
這時,邱雪妍開口了:
“宋時川,這八年,你真的不解釋一下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我爸媽和我姐都把目光投向我。
可我依舊說不出來。
我想隨便編造一段經歷,可我從小就不會撒謊,於是依舊沉默。
我爸皺眉:
“問他做什麼?死在外面別回來,我當沒這個兒子,倒也淨!”
我爸不知道,我確實死了,屍體還在橋墩裏,成了一個沒有家的孤魂野鬼。
想到這裏,眼淚再也止不住。
我媽嘆了口氣,把烏梅夾在橘子中間遞給了我。
這是我最喜歡的吃法,以前我每次不開心,我媽就會這樣哄我。
心跳得很快,我想伸手去接,但被沈萬青先一步拿走:
“這樣真好吃,謝謝阿姨。”
我的手僵在半空許久,才訕訕收回。
邱雪妍注視着這一切,突然開口:
“要不,婚禮算了吧,洋洋的出生也是因爲那天大家都喝多了。”
“我對萬青,一直只有感謝和尊敬。”
沈萬青愣住,手裏的烏梅橘子掉落在地,全身都在顫抖。
我姐一拍桌子,滿臉怒容:
“不行!萬青照顧了你八年,你這話怎麼對得起他?”
“這婚你必須結,我已經重新發請帖了,後天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