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見到邱雪妍時,是我死後第八年,也是在她孩子滿月的那天。
我爸媽爲了慶賀,送上兩棟樓作爲賀禮。
而我親姐姐則親手爲兩人設計禮服,替他們補辦了一場世紀婚禮。
可我出現了,在兩人宣讀誓言的時候。
邱雪妍情緒失控地扯下頭紗,紅着眼跑下台問我這些年去了哪裏。
竹馬抱着孩子想追上來,卻神情恍惚從舞台上摔下不省人事。
媽媽受不了打擊心梗發作,暈倒在地。
姐姐流着淚,卻猛地扇了我一巴掌:
“你爲什麼不死在外面,我們的生活好不容易回歸平靜,你爲什麼又回來毀了這一切!”
我強壓心痛,眼看着零點一過,自己的影子便又淡了一分。
影子還有兩天就會徹底消失。
而我,如他們所願,也只有兩天可活了。
......
急救車很快就來到了現場,可惜雙喜臨門的一場宴席,如今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急救車上下來的醫生開口說需要兩個家屬跟車。
我爸和我姐毫不猶豫地上了救護車,一個眼神也沒分給我。
明明是最寵愛的兒子和弟弟死而復生,我不明白,他們爲什麼一絲喜悅也沒有。
邱雪妍抱着孩子,表情已經平復。
八年過去,歲月多少在她臉上留下了些許痕跡,至少和八年前相比,她沉穩了很多。
“回去吧。”
她說完,將孩子交給一旁的保姆,沒多看我,直接去了車庫。
我一愣,但也立馬小跑着跟上。
邱雪妍現在已經可以躋身全國前十地企業家,但開的車還是我大學畢業省吃儉用。
攢了一年的錢送她的,現如今一點也匹配不了她身份的老款的大衆。
我和往常一樣拉開副駕,但邱雪妍卻慌亂地擋在了我身前。
她慢了一步,我還是清楚地看見了,副駕上的車載掛件,赫然是她與沈萬青的婚紗照,以及,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一張寫着“洋洋爸專屬”的,略帶些幼稚的便籤更是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像個冒犯了別人的平靜生活的外來者,局促地對邱雪妍笑了笑,逃也似的鑽到了後座。
邱雪妍坐上駕駛位,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萬青一直都很穩重,就幼稚了這一回,他是我孩子的父親,這些也無可厚非。”
邱雪妍的話像在解釋,但流露出一股她自己恐怕都難以察覺的幸福。
她也很爲難吧,我的突然出現應該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我沒說話,只是低着頭看着在保姆懷裏酣睡的,她的孩子洋洋。
眉眼和她比較像,耳朵像沈萬青。
看看看着,淚水糊住了眼睛,我這才踟躕着開口:
“邱雪妍,沒關系,你也不用爲難。”
“好好把子過下去,我很快就走了。”
我話剛落,一個急刹。
洋洋不小心磕在前排椅背上,疼得哇哇大哭。
我還沒反應過來,邱雪妍就轉過身,一巴掌扇在了我臉上:
“宋時川,你沒一點感情嗎?”
“你當初一聲不吭和人跑去國外,一去八年,音訊全無!”
“爲了找你,你爸媽出了車禍,一直是萬青照顧,他不僅照顧你爸媽,也把我從酗酒頹廢中救了出來。”
“你以爲你還能再用這一招博關注嗎?我告訴你,你的位置早就被萬青取代了!”
她的話說得很重,像一把刀子狠狠刺在我心上。
夜晚的路燈昏暗,可我分明看見她滿臉憤怒,可眼睛卻是一片水霧,是深不見底的悲痛。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接通電話,姐姐的聲音從聽筒那端傳出:
“雪妍,萬青醒了,你帶着孩子來趟醫院吧。”
“別把那害人精帶來,萬青情緒還不穩定。”
聽見“害人精”三個字時,我的心又是猛地一痛。
我想告訴姐姐,我沒有出國,我只是死了。
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識趣地下了車,邱雪妍也沒有阻止,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