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青霄門的主峰上，觀星大典的餘韻尚未散盡。
顧星闌被兩名外門執事“請”下了山。
所謂“請”，不過是客氣的說法。他的命星黯淡無光，被判定爲“無成仙之緣”，按照宗門規矩，只能分配到雜役峰，做最底層的雜活。
山路蜿蜒，夜風帶着山間特有的寒意，吹拂着他單薄的外門弟子衣袍。顧星闌雙手空空，連一柄像樣的法器都沒有，只有腰間掛着的一塊破舊玉佩，是他從小戴到大的東西。
“顧師弟，以後就在雜役峰好好吧。”走在前面的執事頭也不回，語氣裏帶着一絲不耐煩，“宗門養你一口飯，也算仁至義盡了。”
另一名執事冷笑一聲：“命星都那樣了，還指望什麼？別做白夢，老老實實砍柴挑水，等壽元耗盡，也算有個歸宿。”
顧星闌沒有反駁，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夜空。
剛才在觀星台上，他的命星黯淡無光，仿佛隨時會熄滅。可現在，他的識海中，卻有一幅神秘的星圖緩緩旋轉，星辰閃爍，與夜空中的星河隱隱呼應。
《逆命星圖》。
這是他在觀星大典上，被那道刺目的星光擊中時，突然出現在腦海裏的東西。
星圖的第一頁，只有寥寥數行字——
“順命者，安於天道所定之軌，一生平順，卻難脫樊籠。”
“逆命者，以自身爲筆，以命運爲紙，改一筆，傷三分。”
“逆命有報，輕則折壽，重則魂滅。”
顧星闌看得很清楚，也記得很清楚。
他原本以爲，自己只是個資質平庸的小弟子，最多在青霄門混個外門身份，將來下山做個散修，或者脆在凡俗中娶妻生子，過完一生。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顧星闌。”走在前面的執事停下腳步，指着前方一座低矮的山峰，“到了，這就是雜役峰。”
雜役峰與主峰的巍峨相比，顯得有些寒酸。山上沒有靈陣籠罩，也沒有濃鬱的靈氣，只有一排排簡陋的木屋，和一片開墾出來的藥田。
夜風掠過，藥田裏的草藥隨風搖曳，散發出淡淡的藥香。
“以後你就住在這裏。”執事指了指最角落的一間木屋，“和其他雜役弟子一起。記住，每天的活都要按時完成，若是偷懶，扣你月例。”
顧星闌點點頭：“多謝兩位執事。”
兩名執事懶得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顧星闌站在原地，看着那間破舊的木屋，心裏沒有太多波瀾。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不會太好。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失蹤了，只留下這塊玉佩和一句模糊的話——
“星闌，記住，不要輕易相信天命。”
那時他不懂，現在卻似乎有了一點理解。
他推開木屋的門，一股黴味撲面而來。屋裏很簡陋，一張木板床，一張破舊的桌子，還有兩條長凳。角落裏堆着一些破舊的被褥，顯然不是什麼好地方。
“新來的？”一個粗啞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
顧星闌抬頭，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正坐在床沿，一邊擦拭着一把砍柴刀，一邊打量着他。漢子的臉上有一道刀疤，從左眉一直延伸到嘴角，看上去有些凶。
“嗯。”顧星闌點點頭，“顧星闌，外門弟子，被分配到雜役峰。”
“外門弟子？”漢子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外門弟子來雜役峰？少見啊。”
他站起身，伸出手：“我叫王虎，雜役峰的老人了。你可以叫我虎哥。”
顧星闌和他握了握手：“虎哥。”
王虎的手很粗糙，布滿老繭，卻很有力。
“觀星大典的結果，我已經聽說了。”王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命星黯淡，對吧？”
顧星闌沒有否認。
“唉。”王虎嘆了口氣，“命不好，就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了。在雜役峰，有一口飯吃，有一張床睡，比很多散修強多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放心，這裏雖然是雜役峰，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欺負的。只要你老老實實活，我會罩着你。”
顧星闌笑了笑：“多謝虎哥。”
他看得出來，王虎雖然外表粗獷，但心地不壞。
“對了。”王虎突然想起什麼，“明天一早，你就跟我去砍柴。雜役峰的活，雖然辛苦，但也有好處。”
“好處？”顧星闌有些好奇。
“當然。”王虎咧嘴一笑，“你以爲雜役峰就沒有機緣？山裏的靈草，偶爾也會自己長出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采到一兩株，換點修煉資源。”
顧星闌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他需要盡快熟悉《逆命星圖》，弄清楚這東西到底能做什麼，又會帶來什麼後果。
夜深了，雜役峰漸漸安靜下來。
木屋裏，其他幾名雜役弟子已經睡熟，發出輕微的鼾聲。只有顧星闌躺在床上，睜着眼，望着屋頂。
識海中，《逆命星圖》緩緩旋轉。
星圖的第一頁，除了那幾行字，還有一個小小的光點，閃爍不定。
顧星闌集中精神，嚐試去觸碰那個光點。
下一刻，一股冰涼的氣息從識海中涌出，順着他的經脈流淌，所過之處，原本堵塞的經脈竟隱隱有了一絲鬆動。
他心中一喜。
“這是……在改善體質？”
《逆命星圖》的第一頁，緩緩浮現出一行新的字——
“逆命初境：小改運。可微調自身運勢，改變小範圍內的因果。”
“每使用一次，需消耗自身壽元或靈氣。”
顧星闌皺了皺眉。
消耗壽元？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他仔細感受了一下，發現剛才那股冰涼氣息，似乎並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太大的損傷。
“看來，小範圍的逆命，消耗的壽元不多。”他在心裏分析，“但如果頻繁使用，恐怕就會出問題。”
他閉上眼，嚐試再次運轉《逆命星圖》。
星圖緩緩旋轉，光點閃爍，一道細微的星力從星圖中溢出，融入他的丹田。
他的丹田原本空空如也，只有一絲稀薄的靈氣。但在星力的滋養下，那絲靈氣竟然緩緩壯大了一點。
“這東西，竟然還能輔助修煉？”顧星闌心中一震。
他按捺住激動，繼續運轉星圖。
星力一點點滲入他的經脈，原本有些狹窄的經脈，被星力緩緩拓寬，帶來一陣陣刺痛。
顧星闌咬牙堅持。
他很清楚，這是改變命運的開始。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就會像那些執事說的那樣，在雜役峰一輩子雜活，直到壽元耗盡。
可他不想那樣。
他想知道，父母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想知道，自己的命星，爲什麼會被判定爲“黯淡無光”。
他更想知道，《逆命星圖》的背後，到底隱藏着怎樣的秘密。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已經微微泛白。
顧星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
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了許多，經脈也比之前通暢了不少。
“按照青霄門的境界劃分，我現在應該是煉氣一層的初期。”他在心裏估算，“以我原本的資質，想要達到這一步，至少需要半年。”
而現在，只用了一夜。
代價呢？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沒有感覺到明顯的不適。
“難道……這次逆命，沒有消耗壽元？”
他正疑惑間，識海中的星圖輕輕一顫，一行小字浮現出來——
“本次逆命：微調自身靈資質。”
“消耗：未來三年的小運勢。”
“後果：三年內，將遭遇三次小劫，若不能化解，將折壽一載。”
顧星闌愣住了。
“未來三年的小運勢？”他苦笑，“也就是說，我以後三年，會比別人更倒黴？”
他倒不是不能接受。
相比起一輩子被命運束縛，三年的黴運，算不了什麼。
“不過……”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我繼續逆命，是不是可以把這些黴運，轉移到別的地方？”
星圖沒有給出答案。
顧星闌沒有再繼續嚐試。
他知道，逆命不是兒戲。每一次逆命，都會在他的命運上留下一道印記。
他現在還太弱，經不起太多的反噬。
“先把基礎打好。”他在心裏決定，“等實力強一點，再考慮更大的逆命。”
他起身，推開木屋的門。
清晨的陽光灑在雜役峰上，驅散了一夜的寒意。
王虎已經在院子裏等着他。
“走，顧小子。”王虎扛着一把大斧頭，“第一天，先帶你熟悉一下山林。”
顧星闌點點頭，跟了上去。
雜役峰的後山，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樹木高大挺拔，枝葉繁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看到沒有？”王虎指着前方，“這一片，就是我們負責的區域。每天要砍夠十擔柴，送到外門廚房。”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果你運氣好，在山裏遇到什麼靈草，記得先交給管事，再讓他給你登記。別想着私吞，那可是違反門規的。”
顧星闌笑了笑：“我明白。”
他一邊砍柴，一邊留意周圍的環境。
按照《逆命星圖》的說法，他現在的小運勢被消耗了三年，未來三年會比較倒黴。
但同時，星圖也給了他一個機會——
他可以通過逆命，在小範圍內改變一些事情。
比如，他可以讓自己“更容易”遇到靈草。
當然，這也是一種逆命。
顧星闌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嚐試。
他集中精神，在識海中輕輕觸碰了一下《逆命星圖》的光點。
“逆命：小改運。”
“目標：在今之內，遇到一株一階靈草。”
“消耗：少量靈氣。”
星圖微微一顫，一道細微的星力從星圖中溢出，融入他的身體。
顧星闌只覺得眼前一花，仿佛周圍的景象都變得清晰了一些。
“走吧。”王虎在前面喊了一聲，“今天要抓緊時間，別拖到晚上。”
顧星闌跟了上去。
他沒有刻意去尋找靈草，只是按照王虎的吩咐，一邊砍柴，一邊往樹林深處走去。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王虎已經砍倒了好幾棵樹，累得滿頭大汗。
“顧小子，你也別光看着。”王虎擦了擦汗，“你那把斧頭，可不是擺設。”
顧星闌笑了笑，舉起斧頭，對準一棵粗壯的樹，用力劈下。
他現在的力量，比昨天強了不少。
斧頭落下，樹上立刻出現一道深深的痕跡。
“不錯嘛。”王虎有些驚訝，“昨天看你，還以爲你連斧頭都舉不起來。”
顧星闌沒有解釋。
他一邊砍柴，一邊留意周圍的動靜。
又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是一種很特別的香味，帶着一絲清涼。
“虎哥。”顧星闌停下手中的動作，“你聞，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王虎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好像……有點。”
他抬頭，看向顧星闌所指的方向。
在一片灌木叢中，有一株不起眼的小草，正靜靜生長着。
小草只有一尺高，葉片呈淡綠色，葉脈中隱隱有一絲靈氣流轉。
“這是……”王虎眼睛一亮，“一階靈草，青心草！”
青心草，一階靈草，可用於煉制一階療傷丹藥，是外門弟子常用的靈草之一。
“運氣不錯啊，顧小子。”王虎咧嘴一笑，“第一天就遇到靈草。”
顧星闌心中一動。
果然。
逆命生效了。
他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激動，只是按照王虎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將青心草挖了出來，裝進隨身攜帶的布袋裏。
“回去記得交給管事。”王虎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可是你的第一份收獲。”
顧星闌點點頭。
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從今天起，他的命運，將不再完全由“天命”決定。
他要用自己的雙手，一筆一筆，改寫自己的人生。
而在他識海中，《逆命星圖》緩緩旋轉，仿佛在無聲地注視着這一切。
星圖的邊緣，隱隱浮現出一行模糊的字——
“逆命之路，自此開啓。”
“願你，在命運的洪流中，守住自己的本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