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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皇兄勤政殿門口,想起剛剛皇兄的話:“還有半個月北朔的迎親使團就要到了,在他們入京前你隨時可以反悔。”
她望向片片飄落的梨花,低低地說道:“無悔!”
六歲春深,他從滿樹梨花下接住墜落的她,自此便成了懸在她心尖的皎皎明月。她深知自己的公主身份會成爲困住他的囚籠,便將這暗戀壓了又壓,只能在課堂上不斷搗亂,吸引他的目光多看自己幾眼。
他的一句“我押李昭華。”如夢般讓她擁抱了月亮,如今月光淬成匕首的寒鋒,刺穿了她的心口。
尚未踏出宮門,他便被太後宮中的內侍“請”到了萬壽宮。
殿內氣氛凝重如鐵,太後面沉似水,旁邊站着崔夫人和柳期期。
面對他們的指責,李昭華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堆碎片:“夫人若想尋究底,不妨問問你身邊的這位柳小姐。”
柳期期腿一軟便跪倒在地,崔夫人凌厲的目光倏然釘在她身上:“是你?”
“我......”柳期期語不成調,淚如雨下。
“母親莫要嚇她!”一道急促的、微帶喘息的聲音自殿外響起。崔令則疾步而入,素來一絲不苟的他,玉冠歪了半寸都不自知。
他徑直越過衆人,俯身便將柳期期護着扶起,動作輕柔至極。
“姑母,請容侄兒先與長公主說幾句話?”
他走到李昭華面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她眼底拼命壓抑、卻仍洇出的一片通紅委屈。
得知萬壽宮對質的消息,又聽門房說長公主今來過,他便猜到她已經聽到了真相。
他壓低聲音,語氣平靜的冒着寒意:“殿下,您......總不想看到你母妃的陵寢再受驚擾吧?”
李昭華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心疼得仿佛在滴血,可她還是強壓下眼淚,一字一頓地開口:“崔令則,你的公平和原則呢?你就這麼愛她?”
崔令則看着她委屈的模樣,眼底深處那絲細微的波瀾掠過,又歸於沉寂。
“她,是我所有原則的例外。”
字字如刀,刀刀見血。
“那我呢,崔令則,我是你的什麼?”她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勇氣才從喉間擠出這句話。
曾經她無比迷戀的磁性嗓音如刀般對她說:“臣與長公主之間,從來只是一場你情我願、互相利用的遊戲而已。我以爲,長公主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
殿內燭火噼啪,映着她驟然失盡血色的臉。
“好,我認!”
戒尺挾着風聲重重落下,擊打皮肉的悶響在殿中回蕩。太後盯着她那張與已故貴妃酷似的臉,眼底恨意翻涌。
“不知悔改的東西!崔家是掘了你母妃的墳麼?燒祠堂、毀宗譜、碎祭器......第三十次了,蠢貨!”
她忽然低低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殿宇中顯得異常淒清:“哈哈哈......三十次......你說得對,我就是個蠢貨。”
崔令則聞聲抬眼,瞥見她緊咬的下唇已滲出血珠,眉心不可控地一蹙,喉結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