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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前,世子爺將我這真千金養在外宅廝混了一整月。
我爲得配良人而暗自竊喜,以爲卑微出身終能攀高枝。
直到認親那天,謝清宴將我的落紅帕扔到我爹娘腳下:
“顧大人,您不是說庶出嗎?現在您親女也是被我玩爛身子的人了。”
“只可惜,和假千金比,您親女的孽種,就是個沒名沒分的野孩子。”
緊接着他揚長而去,只扔下一袋“嫖資”。
再次照面時,我已經成了供他同僚取樂的官妓。
可謝清宴,卻瘋了般要我這蕩婦做一品誥命。
......
“喲,這不是當年名動京城的顧家大小姐嗎?”
我跪在地上,聽着周遭絲竹聲,還有男人們的調笑聲。
教坊司的管事嬤嬤滿臉堆笑,掐着我的胳膊將我向前推了一把。
“世子爺,顧小姐伺候人的本事可是一絕,今特地送來給爺解悶。”
我身子一僵,低垂的視線裏,映入一雙雲錦皂靴。
那是謝清宴的鞋。
上方傳來一聲漫不經心的輕嗤,接着是一道嬌軟的女聲。
“世子爺,真的是姐姐呢。沒想到姐姐如今......竟也要做這些伺候人的活計了。”
我死死咬着後槽牙。
那是顧婉的聲音。
她半倚着謝清宴,眼神曖昧。
如今,滿京城都在傳謝清宴爲了她,誓不娶妻。
我也曾這樣親昵地倚着謝清宴。
及笄前,他將我養在城外別院,那時我爲了逃離那吃人的養父母家,笨拙地討好他。
他曾撫摸着我因粗活而粗糙的手,眼底疼惜:“菱兒,跟了我,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可認親那天,一切都變了。
謝清宴將我們廝混的事輕佻說出:“顧大人,您的親生女兒的滋味不過爾爾。”
隨後,顧家滿門抄斬,我淪爲官妓。
謝清宴的手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撫着顧婉的發絲。
“什麼姐姐?”
“顧家滿門抄斬,留着她不過是聖上仁慈充了官妓。婉兒,莫要自降身價。”
“世子爺說的是。”顧婉嬌笑着,依偎進他懷裏。
周遭的同僚見風使舵,一個滿臉橫肉的戶部侍郎借着酒勁起哄。
“既然是官妓,誰都能玩。”
“輸了令的,就讓顧小姐用嘴喂酒如何?”
滿堂哄笑。
無數道目光落在我身上,讓我如芒在背。
我渾身發抖,指甲掐進了掌心。
“來,美人兒,爺輸了,快來喂爺!”
那侍郎輸了令,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就要往他滿是酒氣的懷裏帶。
我下意識地掙扎,手裏的酒杯一晃,“啪”的一聲摔碎在地上,酒液濺溼了他的袍角。
“賤人!給臉不要臉!”
侍郎大怒,揚起巴掌就要扇下來。
“夠了。”
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侍郎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謝清宴手裏轉着酒杯,眼皮都沒抬一下。
“別在我這兒動手,髒了地界。”
我下意識抬頭看他,卻撞進他滿是嫌惡的眸子裏。
“看着倒胃口。”
謝清宴隨手將杯中酒潑在地上。
“滾。”
死裏逃生的慶幸還沒升起,他緊接着從袖中掏出一個錦袋,隨手一揚。
“譁啦!”
金瓜子砸落在地,滾落在我膝邊,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聲響。
“顧大人清高了一輩子,沒想到生出的親女兒,這身皮肉倒是賣得起價。”
他似乎極恨我這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拿着賞錢滾,別讓我說第三遍。”
我看着滿地的金瓜子,竟然覺得謝清宴的話有些悅耳。
睿兒還在破廟裏等着我救他,我任性不起。
我閉上眼,咽下喉間腥甜。
在這衆目睽睽之下,跪行着,一顆一顆地撿起那些金瓜子。
指尖觸碰到黃金的那一刻,眼睛有些模糊。
七年前的上元節,我不小心打翻了父親剛賞的一匣子金瓜子,叮叮當當滾了一地。
我慌忙要跪下去撿,卻被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一把托住。
我有些手足無措,父親母親怕是要覺得我上不了台面了吧。
畢竟誰家小姐會在乎這點兒小錢。
可父親滿眼慈愛,親自蹲下身,一顆一顆替我撿起地上的金子。
“菱兒,你是顧家的嫡女,是爹娘的掌上明珠。”
父親把裝滿金瓜子的錦囊塞進我手裏,笑着點了點我的鼻尖。
“顧家的女兒,膝下有黃金,只需挺直了腰杆享福,哪怕天塌了,也有爹給你頂着。”
我回顧府前,下跪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
有時是爲了一口稀粥,有時是爲了少挨一頓打。
可父親說,女兒膝下有黃金。
旁邊,母親正剝着橘子,笑罵道:“你慣得她無法無天,以後嫁了人可怎麼好?”
“誰敢欺負我顧崇的女兒?”父親爽朗大笑。
那時候我以爲,這就是家。
我甚至天真地想,我找到了親生父母,有了依仗,就能清清白白地嫁給謝清宴。
可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他父親剛剛死了他的生母。
他滿心都是向顧家復仇的火焰。
而我,是顧家的女兒。
那個曾經說“天塌了有爹頂着”的父親,頭顱早已掛在了城牆上。
那個說“顧家女兒膝下有黃金”的父親,若是看到我如今像條狗一樣跪在他仇人的腳邊。
撿着這些用來羞辱我的賞錢,該有多心碎?
鼻尖有些發酸。
爹,娘,對不起。
女兒的腰杆......挺不住了。
“叮當!”
我剛撿到手心的金瓜子被謝清宴踢翻。
手背辣地疼。
頭頂謝清宴殘忍的譏諷:“顧大人生出的女兒,果然與衆不同。”
我死死咬着牙,將剩餘的金瓜子攥進掌心,重新一顆顆撿起。
就在我撿完最後一顆,準備退下時,顧婉突然掩唇一笑。
“慢着。”
她依偎在謝清宴口,似是天真地問道。
“姐姐走之前,不如把外衫脫了?也好讓大家看看,世子爺當年留下的印記還在不在?”
我顫抖着手,摸上了領口的盤扣。
謝清宴的目光落在我領口上,眸色幽深。
那是他曾無數次親手解開的地方。
那時他總愛在情動時咬着我的耳朵說:“顧菱,你是我的,這輩子都是。”
如今,他卻冷眼旁觀,似乎在等着看我會爲了錢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