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毒辣。
陽光抵在凌月白皙的肌膚上,與這片貧瘠的黃土形成了顯眼對比。
曬死了。
凌月不自覺地用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擋在額前,動作優雅得像是雜志封面上的模特。
她下意識地想從她的愛馬仕手提包裏找防曬霜,卻摸到了父親塞進去的礦泉水。站在一旁的父親看着女兒,目光裏既有慈愛也有一絲無奈:
“月月,把帽子戴上吧。這裏的紫外線強,不像城裏。”
她不說話。
在生悶氣。
父親正在競選省級部的崗位,爲了給公衆留下一個好印象,他特地帶着家人來到了山區做公益。
凌母是一個嬌貴的夫人,曬不得太陽,她說自己寧願改嫁,也不願意跟着老公來到大山裏瞎折騰。所以,凌父只好把在國外讀大學的女兒帶來了。
凌月呢,性格嬌縱了點,畢竟是大小姐嘛。
“月月啊。” 凌父指着遠處層疊的山巒: “你看這大山多漂亮。”
凌月抿着唇,腳下是裂的黃土。一陣熱風卷着沙塵撲來,她慌忙用絲巾掩住口鼻,昂貴的香水味瞬間被土腥氣取代。
討厭,討厭,真討厭!
可是她也不願意看爸爸一個人吃苦,她是唯一的女兒,是最受爸爸疼愛的。
所以,盡管心裏再不高興,她也還是跟着爸爸到了這個鬼地方。
這個地方叫 “迎恩山” ,前不久剛發生了非常嚴重的山體滑坡,又被太陽暴曬,民不聊生,凌父來了之後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爲,沒幾天時間就曬黑了。
她也跟父親一樣戴上了草帽,他去幫農民工扛貨物,她就乖乖的站在一邊,幫忙清點貨物。
父親將一箱箱沉重的物資從卡車上卸下,他脫掉了西裝外套,白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看起來很是勞累的樣子。
凌月看着他扛起一箱礦泉水,背脊被狠狠壓了一下,腳步有些踉蹌。她有些心疼,卻擔心添亂而沒有上前。
人家部都是拍幾張照片就走了,他倒好,真把自己當成了勞動力,灰頭土臉地混在工人堆裏。
媽媽打電話喊他趕緊帶寶貝女兒回家,他還死犟,非要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才肯離開。
陽光毒辣,她感覺的胳膊辣地疼,於是擰開了一瓶水,小口抿着,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不遠處半塌的土牆。
又來了。
那個少年。
他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校服短袖,悄無聲息地隱在斷牆的陰影裏,只露出半張臉,臉頰瘦削,頭發亂糟糟地蓋住部分眉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凌月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這個家夥老是來偷看她,她見過他好幾次了。
從她跟着父親踏入這片土地開始,這雙眼睛就如影隨形,有時在廢墟的拐角,有時在人群的外圍,總是沉默地、固執地注視着她。
好惡心粘膩的眼神。
她坐了下來,那個少年也微微低下了頭———亂發徹底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緊抿的、沒什麼血色的嘴唇和線條緊繃的下頜。
無論她再怎麼躲,他的目光還是會悄無聲息地、固執地再次黏回她身上。
可只要她抬頭,少年就又會躲回陰影裏面,只露出一片洗得發白的衣角,能看出來他在輕輕喘氣。
“臭老鼠。” 她喊道,把手中的礦泉水瓶扔了過去。
“啪嗒” 一聲,那片躲在牆後的衣角消失了。
可是很快,少年又露出了一只眼睛,黑漆漆的,注視着在幫父親揉肩的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