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苒洗漱完躺上床時,才剛過九點。
手機屏幕不斷亮起,班級群和新生群的消息已經刷到了99+。
所有人都在討論今天學生會招新的事。
裴驍的名字和各種傳聞攪在一起,在各個聊天群裏反復刷屏。就連她平時用來找的群,也時不時跳出幾條關於他的消息。
混,痞,帥,還有深不見底的家底。
話題繞來繞去,不可避免地繞到了林苒身上。
“那個女生……裴驍是爲她出的頭吧?”
“結果人家倒好,謝謝都沒一句,拉着朋友就走,真行。”
“裝唄,心裏指不定多得意。”
偶爾也有那麼一兩句不同聲音,試圖在八卦的浪裏冒個頭。
“你們沒覺得嗎?裴驍看她的眼神,他倆好像之前就認識?”
這話立馬被笑聲淹了。
“認識?可能嗎?你看那女生那樣,像能跟裴驍扯上關系的?”
“哪樣?照片裏她不是一直埋着頭?”
“這你就不懂了吧,聽在場的學生會學姐說,她是核院的工科女。”
“那我懂了。”
林苒熄了屏,把手機扔到枕邊。
她睜着眼看天花板。
這種感覺很熟悉。
她想起第一次去陪他打籃球。
那天陽光溫吞,風也輕柔。
場邊圍了不少人,她抱着裴驍的校服外套往角落退了半步,目光卻始終追着場上那個最惹眼的身影。
裴驍剛投進一個三分球,歡呼聲轟然炸開。
緊接着就有個女生跑過去,直接把瓶冰水塞裴驍手裏。
林苒認得她。
九中衆星捧月的校花,劉儷姝。
“裴驍,給你水!"
他直起身,眼皮都懶得抬:“你的水髒,拿遠點。”
“你什麼意思啊?”
“給有女朋友的男的送水,”他扯了下嘴角,“你覺得你淨?”
林苒站在不遠處,看着他朝自己走來。
他額上的汗還沒,身上帶着運動後的熱氣。
他拿過她手裏的水,擰開瓶蓋仰頭灌了幾口,喉結滾動。
“傻站着什麼?”他把空瓶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校服往肩上一搭,“走了。”
走出體育館,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忽然開口:“下次我還是不在場邊等你了。”
“爲什麼?”
“......不想。”
他挑眉,“吃醋了?”
她說不出所以然。
不算是吃醋。
那只是一種悶悶的感覺,像心髒被一層溼漉漉的紗布包裹起來。
從她成爲他女朋友的時候起,這種感覺就如影隨形。
“那是裴驍的女朋友?”
“不是吧?她看起來那麼一般……”
“運氣好唄,裴驍也就是玩玩而已。”
“她那樣的都行,憑什麼我不行?”
這樣的聲音從未停過。
她成爲裴驍女朋友這件事,像是告訴了所有人,誰都可以當他的女朋友。
就連她自己也這麼覺得。
畢竟,他們在一起得本來就很隨意。
小巷裏撞見他的那天過後,漫長的寒假便開始了。
林苒原以爲,這兩個月裏沒機會再見到他。
沒想到他每隔兩天,就會來爸爸面館吃面,專挑她在店裏、客人最少的傍晚。
他會點一碗牛肉面,坐在靠窗的位置,偶爾和她聊幾句。
“你們家的面很淨。”
有一回,他突然這麼評價。
那時林苒還不知道,他是個對食物極其挑剔的人。
她覺得爸爸店裏的面,不只有淨這一個優點。
她忍不住告訴他,這一碗看似普通的面要經過多少道工序。
她只會煮面,臊子都是爸爸每天四點起床準備的,調味反反復復試驗,才調出獨家的方子,用了很多心。
說完她又後知後覺是不是泄露了爸爸的商業機密,連忙叮囑他不要外傳。
裴驍難得地笑了笑,保證說一定不會。
那個笑,林苒一直都記得。
是少年人特有的恣意,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張揚。
快要開學的時候,她去明德中學對面的網吧送外賣,撞見他又被女生堵在位置上。
和上次那個女孩不是同一個人。
他好像有很多前女友。
他看起來好像被纏得有些心煩,把耳機和鍵盤往桌上一摔,起身就要走。
正好撞見了送完面準備離開的林苒。
林苒愣在原地,手裏還攥着找零的幾張紙幣。
又一次撞到這種場面,她下意識地低頭想要快步走開。
“林苒。”
他忽然叫住了她。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
裴驍大步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欸?你……”
網吧到面館不過十分鍾路程,他拽着林苒的手一直沒鬆,被他帶着走,走得很慢。
“林苒,你覺得我怎麼樣?”
問題來得突然,林苒一時語塞。
“我的意思是,”裴驍表情認真,“你當我女朋友吧。”
沒有問句,像是陳述一個既成事實。
她點了頭,心裏卻沒有多少真實的喜悅,更像是一種懸浮的不安。
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不在意。
就像劉儷姝一樣。
她從頭到尾就站在林苒旁邊,卻一直對她視而不見。
好像她是透明的,是空氣。
偶然掃過來的一個眼神裏,清清楚楚寫着不明白和看不上。
那種被徹底忽略、又被人放在暗地裏掂量比較的感覺,像密密麻麻的細針扎在皮肉上,不致命,就是持續的、細碎的疼和難堪。
裴驍還在不斷地追問她不想來看他打球的原因。
他的個性,想要知道的事就一定要知道。
那時候他們剛在一起不久,理智告訴她有些話不該說。
情緒上頭,她還是脫口而出,“你讓我來,是爲了讓我給你送水,還是爲了用我擋掉那些送水的人?”
“有區別嗎?”他問。
有。
區別很大。
林苒在心裏回答,卻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