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秦容只能冷嗤一聲,走到門口時,又頓住腳步,側着身沒回頭。
“你自己好好想想,別等真惹了麻煩,再哭着來找我。”
“哭着找你。”
沈煙景終於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聲音輕得像要飄走。
四年前那個壓抑的夏夜突然撞進腦海。
她蜷縮在臥室角落,肚子已經顯懷了,按下母親的號碼。
可電話傳來的只有秦容不耐煩的叱罵。
‘多大的人了還哭?是不是又在外頭瞎折騰?我沒工夫管你,掛了!’
秦容沒聽見回應,只當她又在較勁,奪門而出。
沈煙景此刻口蔓延開的澀意,像水般裹住了她。
起身去陽台透了會氣,待那股情緒稍稍平復,轉身回房間,倒在床上。
睜着眼望着天花板,還是煩躁。
該死的。
這時門口傳來輕叩聲,“沈小姐,請你下去用晚餐。”
聞言,沈煙景鬆了口氣,總算等到吃晚飯的時間,吃完她立馬走人。
她從樓上下來,抬眼便見餐桌旁已坐了三人。
厲董事長穩穩坐在主位,厲承洲在他左手邊,沈母在右手邊,而沈母身旁,正有個傭人拉開一把空椅。
她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叫了聲人。
沈煙景吃了幾口,便看向秦容,輕聲說了幾句祝福的話。
秦容冷臉扯笑,轉眼就看向厲承洲,笑臉相迎,噓寒問暖起來。
什麼在國外過得好不好?工作辛不辛苦?有沒有喜歡的人,交到心儀的女朋友沒等等……
厲承洲沒怎麼說話,偶爾應一聲,秦容卻像得了鼓勵般,愈發殷勤地噓寒問。
整場晚飯,秦容的話就沒斷過,句句都是圍着厲家父子討好着。
那副討好的模樣,連桌上精致的菜肴都失了顏色。
席間秦容還頻頻朝沈煙景遞眼色,催促她說幾句討喜的話。
秦容只知道叮囑她,別惹厲董事長和厲承洲不快,着她放下身段去討好,仿佛只要這樣委屈求全,就能營造出合家其樂融融的婚姻。
忽然,秦容用手輕輕碰了碰她,壓低聲音。
“小景,你哥哥跟你說話呢。”
沈煙景“哦”了一聲,眼皮都沒抬一下,更別說看厲承洲了。
自顧自夾着盤裏的菜,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他能問什麼?她的事,又關他厲承洲個雞毛!
厲承洲見她這般無視,緩緩放下銀筷,狹長的眸子危險地眯起,目光如炬般鎖定她。
餐桌上的空氣瞬間凝固,連秦容都識趣地閉了嘴,氣氛一片壓抑又沉悶。
沈煙景卻像沒察覺般,放下筷子起身笑道。
“我吃飽了,慢用,先走了。”
“小景,不要任性。”
秦容猛地拉住她胳膊,溫柔笑意早已消失,用力將她按回座位。
沈煙景抿嘴起身,故作疑惑。
“我怎麼任性了?吃飽了要回去而已,明天還得工作。”
“坐下!”秦容聲音含怒。
沈煙景冷笑:“不討好厲家父子就是任性?要我像當年那樣跪下道歉嗎?”
“啪!”秦容臉色驟變,一巴掌甩在她臉上:“住口!”
白皙的臉瞬間浮起五指紅痕,沈煙景被打得偏過頭,餘光正撞進厲承洲陰鷙的眼眸和傭人們眼中全是嘲諷。
她再次成了厲家的笑話!
一如六年前那個夜晚,她對厲家還很陌生,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東西,卻撞見傭人打碎了厲承洲母親最愛的花瓶。
那傭人怕擔責,竟指着路過的她顛倒黑白。
如此蹩腳的謊言,他們卻都信了,連秦容也跟着指責她……
厲承洲母親早逝,那些遺物對他而言重於性命。
那晚他勃然大怒,對沈煙景說了無數狠話,她跪在母親遺像前不停磕頭賠罪……
秦容更是沒爲她說一句話,反倒責罵她不懂事,還對着遺像和厲承洲連聲道歉。
她永遠記得,當時厲承洲居高臨下地看着狼狽的她,冷冷吐出兩個字:“真賤!”
從那天起,兩人便結下了梁子。
沈煙景臉頰辣地疼,惡狠狠瞪向面無表情的厲承洲。
他卻只陰沉着眼看她,仿佛自己是局外人。
她勾起唇角挑釁一笑,冷笑環視三人,轉身就走。
這厲家公館,她再也不想踏進來!
她走得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沈煙景沖出厲家公館,指尖在手機屏幕上亂劃半天才叫到車。
直到司機連喊幾聲“美女”,她才遊魂般下了車,望着眼前的九和府竟有些茫然。
踩着高跟鞋晃進去,忘了換鞋,渾然不覺別墅裏異常的安靜,直到頂燈亮起……
沙發上倏然站起的身影嚇得她後退半步。
霍逐風雙眼深陷下去,如同兩個黑洞,讓人感到一絲絲毛骨悚然的恐懼。
可當看清沈煙景右臉上那道紅腫的巴掌印時,臉色驟然掀起驚濤駭浪,三步並作兩步將她揉進懷裏,指腹顫抖地撫過她臉頰。
“誰動你了?”
沈煙景把腦袋埋在他懷裏一動不動,霍逐風單臂抱起沈煙景往廚房走時,忽然感到口傳來一片溼熱。
低頭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哭了,眼淚正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
他從冰箱摸出冰袋,轉身將人穩穩放在沙發中央,自己“咚”地一聲單膝跪地,仰着頭看她,冰袋在掌心焐得半溫才敢靠近那道紅腫,指腹擦過她滾燙的眼角。
“不哭了寶貝,我在呢。”
沈煙景的眼淚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霍逐風手背上又燙又密。
他用唇吻去她眼尾的淚,又低頭吻她發涼的指尖,最後把小時候穿開褲摔進泥坑糗事全抖出來,看她抽噎着罵他是“傻子”。
忙把冰袋往茶幾一丟,捧着她的臉連啄帶哄:“嗯,只做你一個人的傻子。”
霍逐風剛才那點因沈煙景晚歸升起的火氣早被她的眼淚澆滅,只一門心思地哄着懷裏人。
等沈煙景抽噎聲漸歇,打橫抱起往臥室走,連替她脫下裙子幫她洗澡都沒遭反抗。
裹着浴巾的人在懷裏輕顫,霍逐風邊給她穿睡衣邊哄。
掌心貼着她後背輕輕拍着,直到懷裏呼吸漸勻才停手。
在熟睡的沈煙景鼻尖印下輕吻後,戀戀不舍地帶上門。
書房裏,霍逐風靠在皮椅裏撥通電話,聽完匯報後眼神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