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城下過一場雨後,天氣好了起來。
許問期心裏的沉悶一掃而空,即便如此,她還是找了個時間約了兩三年沒見的心理醫生見面。
見面地點是在莫城最好的私人醫院,周牧謙早早地準備好了茶點等她。
推門進去時,儒雅斯文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微微笑着,像是等了她很久。
窗外的陽光被百葉窗切割成條紋狀,落在裝修溫馨的心理諮詢室裏。
自從她抑鬱症好了之後,就不再跟周牧謙見面了,只偶爾在微信上回一回他的消息。
但周牧謙是個極其有分寸的男人,知道她有婚約在身,每次發來的關心消息都一板一眼的。
坐在熟悉的椅子上,室內的音樂縈繞在周圍。
琺琅茶杯裏的伯爵紅茶飄着好聞的清香,這茶極好,顏色呈明亮的紅琥珀色,應該是年前她寄給周牧謙的。
沒有多餘的寒暄,打了個招呼後許問期喝了一口茶,吃了點甜食。
等她拿起身後的抱枕抱在身前時,周牧謙才適時開口:“幾年不見,還是老樣子,其實這地方不歡迎你來。”
許問期彎唇,靠着椅子道:“最近哭了幾回。”
“誘因是什麼?”周牧謙從自己的辦公椅上起來,用遙控器將室內的溫度調高了兩度,轉身曲腿靠着桌沿。
許問期也不知道,只能快一句慢一句地將最近發生的事都細細講給他聽。
她不大愛說話,說累了會歇上半天,吃一塊點心喝口茶再繼續。
周牧謙也很有耐心,一整天的時間都用來伺候她了。
心理諮詢結束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這次什麼藥也沒有開,周牧謙道:“七七,未來是看得見的,找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做,嚐試着去喜歡點什麼,人或者物都行。”
許問期遲疑地點了下頭,緩緩轉身:“你覺得我應該先做點什麼呢?”
“我有個朋友是孤兒院的院長,你去陪陪孩子們吧,畢竟小朋友身上總是有用不完的活力。”
周牧謙遞給她一張名片:“你雖然結婚了,但你現在是自由的,可以去任何地方。”
許問期接過那張名片,略微點了下頭以後跟他道別。
從醫院出來,天際線被陽光染成橙紅色。
許問期戴上耳機,沿着台階坐了下來,她看着路過的行人,拆了一棒棒糖咬在嘴裏。
草莓味的。
“太太,您怎麼在這坐着?”
驀地,身後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許問期摘下耳機扭頭,看見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走了過來,她對這人沒有印象。
“請問,你是?”許問期微微皺了下眉。
男人撓了撓頭:“太太,我是江總的助理,我們上次在商場見過。”
商場?
許問期盯着他看了幾眼,還是沒想起來,不過她點了下頭,原地不動地坐着:“你好。”
這句你好把助理弄得有些無措,他連忙道:“太太,要不您先起來,待會兒叫江總看見不太好。”
“他在這裏?”
話落,就見醫院裏走出來幾個人,領頭的江夜還仍舊戴着一副墨鏡,西裝革履,閒庭信步地下了台階。
他明顯是看見她了,朝着這個方向走。
許問期沒想到會在這遇見江夜還,還沒來得及從台階上起來,一只手就遞到了她的身前:“地上涼,先起來。”
男人的聲音矜涼,也不在乎身後衆人的眼光,牽起許問期以後拍了拍她身後沾了灰塵的外套。
“家主,這位是?”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不合時宜地出聲。
許問期咬着棒棒糖,有些無措地絞緊雙手。
身後這些人管江夜還叫家主,那他們應該是江家人。
在這裏遇見江家人,許問期抿了抿唇,抬眸看向江夜還。
江夜還沒什麼表情,唇角的弧度平直,他牽着她的手,沖那人微微點了下頭:“我太太,許問期。”
中年男人眼底劃過一抹詫異,按理來說,許家的女兒是最重規矩的,怎麼會莫名其妙不知分寸地坐在這裏?
“家主……”中年男人似乎想說點什麼。
江夜還抬了抬下巴:“幾位先走吧。”
他發話了,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目光奇怪地離開。
人走後,江夜還才低頭問:“怎麼來醫院了?”
“來見個朋友,”許問期追隨着那幾個男人的目光,“這些人都是江家的嗎?”
知道她是來見朋友的,江夜還放下心來回答她的問題:“三族長肺癌晚期,我順路過來看看人,那幾個人也不全是江家的。”
“我這樣,是不是會讓他們議論你?”許問期仰起頭,男人鋒利的側臉顯得冷峻。
“他們不敢。”江夜還落下四個字後摸了摸她的手,“很冷嗎?”
“還好,”許問期搖搖頭,“你還要去看三族長嗎?”
“已經看過了,老人家心態好,沒什麼大事。”江夜還把她的手握進掌心裏,“看完朋友,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
“無聊啊。”許問期也不介意他手上的動作。
正說着,忽然聽見女人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
許問期的目光剛好對着醫院的大門。
一個長相明豔的女人從門裏走了出來,穿着件黑色風衣。
許問期認識她,孟家的大小姐,孟悠,很厲害的一個女人。
女人朝着她們走過來,身後的保鏢停在她身後的兩米遠。
孟悠瞥見許問期被江夜還握着的手,先是頓了下,而後才扯出一個笑容:“遲哥,三叔想跟你再多說兩句。”
江夜還,字遲,這個字,只有親近的人才會喊。
許問期打量着孟悠,對方一個眼神也沒有給她,她自然也不會上趕着打招呼。
江夜還微微皺了下眉,孟悠道:“點名了讓你過去,你就過去陪陪他吧。”
話落,孟悠才笑着將目光移向許問期,伸手:“你就是許家小七,是吧?”
“長得真漂亮。”
這句感嘆聽得出來是真心的。
許問期的手從江夜還手裏抽出一只,同她握了下手:“你好,孟小姐。”
孟悠詫異:“我們都沒見過,你認識我?”
許問期神色淡淡的,收回手,揣進兜裏:“許家主辦的宴會,你常來。”
孟悠笑得明媚,聲音爽朗:“雖然常去,但一眼都沒見過你,不過你應該在上學,沒空參加這些無聊的宴會。”
許問期笑笑,不再說話。
孟悠的視線再一次落在江夜還身上:“遲哥,你去陪三叔吧,我跟小七說說話,認識認識。”
江夜還聞言,握着許問期的另外一只手,往前移了一步,嗓音涼薄:“不用了,她跟你不熟。”
說完,江夜還牽着許問期走上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