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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陽的葬禮是我一個人辦的。
我也沒辦多大,就把他的骨灰帶回了家,放在客廳那張他最喜歡的沙發旁邊。
整整七天,我沒出門,沒洗頭,也沒開燈,我就坐在那兒,盯着骨灰盒發呆,感覺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輕飄飄的。
第八天早上,門鎖響了。
江馳回來了。
他看起來風塵仆仆,眼底有些烏青,一進門看到坐在地上的我,眉頭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怎麼不開燈?屋裏什麼味兒......”
沒等他換完鞋,我沖過去,揚起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在這個死寂的屋子裏格外清脆。
江馳被打偏了頭,臉頰迅速浮起紅印。他愣了一秒,隨即眼裏涌上一股不可置信的怒氣,舌尖頂了頂腮幫子。
“許念,你發什麼瘋?”
“是你害死了許陽。”我死死盯着他,嗓子因爲太久沒說話,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江馳,是你和林優了他。”
江馳眼裏的怒氣滯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我會說這個。但他很快恢復了那副不耐煩的神色,甚至帶着一絲理所當然的疲憊。
“我聽說了許陽的事,那是意外,我的助理臨時出了車禍沒來得及處理這些事,這能怪誰?”
“至於林優......”他頓了頓,語氣軟了一些,卻更刺人,“她突然重度抑鬱發作,鬧着要跳樓,如果我不陪着她,她現在就是一具屍體了。”
“所以你就讓我弟弟變成了屍體?”我渾身發抖,指甲掐進肉裏。
江馳看着我,眼神突然冷了下來,像是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醜。
“許念,做人要講道理,許陽本來就身體不好,那個案子他也確實有錯,就算我盡力救他,他也得坐牢。”
“說句難聽的,與其讓他去牢裏受罪,現在這樣......對他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這就是我愛了七年的男人。
他明明知道,許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我拼了命也要護着的弟弟。
那一刻,我腦子裏那名爲理智的弦,徹底斷了。
我抓起玄關櫃上的花瓶,瘋了一樣朝他砸過去,嘶吼着讓他滾,讓他去死。
花瓶砸在他腳邊,碎片四濺,劃破了他的褲腳。
江馳冷冷地看着我發瘋,直到我力竭癱軟在地上。
他居高臨下地整理了一下衣領,扔下一句:“我看你是傷心過度,腦子不清醒了。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他摔門走了。
我趴在一地狼藉裏,哭得嘔。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林優發來的微信。
是一張她在家裏的自拍,背景是溫馨的家和江馳的背影。
【念姐,節哀順變呀。】
【其實那天我有提醒師兄接電話的,但他當時忙着給我剝蝦,嫌吵就靜音了。誰知道這一靜音,就是陰陽兩隔呢。】
【不過......你那個廢物弟弟死了也好,省得以後還要拖累師兄,你說對不對?】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進我的眼球。
我死死攥着手機,指節泛白。
我不甘心。
憑什麼他們害死了人還能這樣心安理得?憑什麼我要一個人吞下所有的苦果?
我爬起來,洗了臉,換了身淨衣服。帶着許陽的死亡證明,還有復婚這半年我搜集到的江馳挪用公款給林優填賬的證據,直接去了江越科技。
我要舉報他。
我要讓所有人看看這對狗男女的真面目。
但我低估了江馳的手段。
我剛在公司大廳鬧起來,還沒見到那個正在視察的人,就被保安死死按住了。
“放開我!江馳涉嫌職務侵占!我有證據!他和林優害死了人!”我拼命掙扎,把手裏的文件撒得滿天飛。
周圍的員工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很快,江馳來了。
他穿着筆挺的西裝,身後跟着一臉驚慌的林優。
“許念!”
他大步走過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看來在家裏還沒鬧夠,非要跑到公司來丟人現眼是嗎?”
我紅着眼瞪他,剛要開口罵,他卻先發制人,轉頭對圍觀的人群嘆了口氣,語氣沉痛:
“抱歉各位,這是我太太,她弟弟剛過世,她受打擊太大,精神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已經開始出現被迫害妄想了。”
那幾個原本還在看熱鬧的員工,眼神瞬間變了。
從好奇,變成了同情,和對瘋子的嫌棄。
“我沒病!江馳你個,你敢做不敢認嗎!”我歇斯底裏地吼叫。
但在旁人眼裏,這恰恰坐實了我的“瘋癲”。
江馳給保安使了個眼色。
“送太太去休息室,別讓她傷了人。”
我被強行拖進了那間狹小的休息室,門被反鎖。
十分鍾後,江馳進來了。
只有他一個人。
“許念,我給過你機會的。”
他看着我,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件廢品。
“你不該來公司鬧,這關系到江越的下一輪融資。更不該想毀了林優的名聲。”
我縮在角落裏,看着他一步步近,心裏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懼。
“你要什麼?”
江馳蹲下身,輕輕拍了拍我的臉,像是在安撫一只不聽話的寵物。
“既然你精神狀態這麼差,那就去該去的地方好好養養。”
“我已經聯系了城南的那家療養院,那裏環境清幽,很適合你。”
那是本市最封閉的精神病院,進去的人,沒幾個能正常出來的。
我想跑,卻被他一把按住肩膀。
一針鎮靜劑扎進了我的脖子。
意識模糊前,我聽到他在我耳邊低語:
“等你什麼時候學會閉嘴了,我再接你出來。”
他在我耳邊宣判了我的。
但我不想死。
在那個暗無天的病房裏被關了半個月後,我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
那天,療養院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