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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74年。
我是紅星村赤腳醫生的女兒。
顧衛國是那批知青裏長得最好看的,但也最心高氣傲的。
剛下鄉那天,他穿着白襯衫,手腕上戴着梅花牌手表。
站在灰撲撲的知青堆裏,像畫報裏走出來的貴公子。
可不到三個月,他就把帶來的錢票花光了,手表也換了糧食。
那年冬天。
他因爲活太慢,工分不夠,連口糧都分不到。
我第一次正式見到他狼狽的樣子,是在牛棚邊。
他縮在草垛裏,爲了搶一口豬食,跟村裏的賴皮狗打架。
看到我路過,他那雙桃花眼裏瞬間流露出求生的渴望:
“這位同志……能不能借我一點吃的?等我將來出人頭地了,我一定會還你的……。”
我那時才十八歲,心軟,又是個看臉的年紀。
於是把他拖回了衛生所,給他灌了姜湯後又給他處理好了傷口,還偷了家裏給我爹留的半個白面饅頭塞給他。
顧衛國狼吞虎咽地吃着。
吃完後,他沒有立刻道謝,反而是眼神深邃地抓着我的手:
“林素同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這個冰冷的地方,只有你的心是熱的。”
“我顧衛國雖然現在落魄,但我發誓,將來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
那時候的我是真傻啊。
從那天起,我就成了顧衛國專屬的後勤保障。
紅燒肉、雞蛋、白面餅……
這些在那個年代金貴得不得了的東西,最後全進了顧衛國的肚子。
而顧衛國呢?
他吃飽了,穿暖了,精神頭也足了。
他開始給我寫詩。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他念詩的時候,聲音低沉磁性,眼神深情款款。
他會輕輕撫摸我因爲農活而粗糙的手,眼眶微紅。
仿佛那是全天下最珍貴的藝術品:
“素素,這雙手不該這些粗活的。”
“等我回了城,我要讓你十指不沾陽春水,我要讓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我坐在他對面,手裏還納着給他做的千層底布鞋,心跳得像擂鼓,臉紅得像晚霞。
正式確立關系後,他送了我那半塊玉佩。
“素素,這是我留給我的,本來是一對,下鄉的時候碎了一半。”
他把帶着體溫的玉佩掛在我脖子上,指天發誓。
“玉碎人團圓。”
“這一半你留着,你就是我的半條命。”
我那時候感動的要死,真的認爲我找到了真命天子!
但隨後顧衛國又將我抱在懷裏,下巴抵着我的額頭,語氣裏滿是無奈和心疼。
“素素,我知道這麼做,你肯定會不開心!”
“但咱們的關系能不能先不公開?”
“你是知道的,我現在成分不好,知青點的人嘴又碎,如果被他們知道我們在談戀愛,會影響你的名聲……”
“要是連累了你,我會恨死我自己的。”
我信了。
於是,我們的關系從來沒有明面公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