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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播種,他嫌頭毒,曬得頭暈。
我就心疼得不行,去求我爹給他開病假條,然後偷偷去幫他活。
有天晚上,我肩膀腫得像饅頭。
我爹拿着藥酒給我揉,罵道:
“那個姓顧的小白臉就是個吸血鬼!素素,你這是圖啥啊?”
我咬着牙忍痛,還替他辯解:
“爹,衛國是有大才華的人,他的手是拿筆杆子的,不能這種粗活。”
我爹氣得把藥酒瓶子一摔:
“出息?”
“我看他是出殯還差不多!這種男人,嘴上抹蜜,心裏藏刀,你早晚要吃大虧!”
我那時候完全聽不進去我爹的話。
滿腦子都是顧衛國給我描繪的那個“首都夢”。
他說等回了城,帶我去故宮,去北海劃船,讓我穿最漂亮的布拉吉。
可是,謊言總有露餡的時候。
那是1977年10月,當恢復高考的消息下來之後。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把書扔向天空。
可顧衛國瘋了。
這幾年,因爲有我給他開病假條,有我幫他活,他子過得太舒坦了。
書本早就被他拿去墊了桌腳,或者撕了卷煙抽。
腦子裏的那點知識,早就隨着這幾年的安逸生活,忘得一二淨。
顧衛國在宿舍裏來回踱步,頭發抓成了雞窩。
“完了……全完了……”
“只有兩個月復習時間,我怎麼考?我拿什麼考?”
看着他這副樣子,我心疼得不行。
“衛國,別怕。”
“還有兩個月,我陪你復習,我給你找書,給你做飯,咱們一定能行的。”
顧衛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抱住我:
“素素,你是我的福星!只要你幫我,我一定能考上!”
“等我考上大學,咱們就結婚!”
爲了這句話,我把命都搭進去了。
那兩個月,我幾乎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白天我要去衛生所幫忙,還要幫他地裏的農活。
晚上,我還要給他做夜宵,陪他復習。
我爹存的那幾傳家寶老山參,全被我偷偷切了片,燉雞湯給顧衛國補腦子。
那段時間,我總覺得身體乏力,惡心想吐,例假也推遲了一個多月。
按從我爹那學來的經驗看,這怕是有了。
我心裏又驚又喜。
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但我想着顧衛國承諾過考上就結婚,這孩子來得也是時候,算是雙喜臨門。
那天晚上。
我端着參湯走進知青宿舍。
顧衛國正因爲一道數學題解不出來,抓耳撓腮。
我小心翼翼地把碗放下,臉紅紅地湊到他耳邊。
“衛國,我有件事想告訴你……你要當爸爸了。”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顧衛國先是愣了愣,隨後他緩緩轉過頭。
眼神裏沒有我想象中的驚喜,聲音有些恐慌的道。
“你……你說什麼?”
我摸着肚子,還在傻笑。
“我說,我懷孕了,是咱們的孩子!”
下一秒。
“啪——!!”
那碗滾燙的參湯,被顧衛國猛地揮手打翻在地。
雞湯濺了我一身,燙得我驚叫一聲。
顧衛國猛地站起來,死死盯着我的肚子,眼神裏卻沒有一絲初爲人父的喜悅。
“素素,你是在騙我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