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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棄我四十多年的初戀顧衛國,瘋了。
聽說他得了老年癡呆,連那身價過億的親兒子都不認,可他偏偏只記得我的名字。
他大冬天在我家門口守了三天三夜,手裏死死攥着當年送我的半塊玉佩,嘴裏只念叨着要見我。
鄰居們都唏噓不已,說這是刻在骨子裏的愛,連腦子壞了都忘不掉。
我家老伴聽不下去了,提着掃帚就要出門趕人,我攔住了他。
“讓他在外面凍着,凍死了我好去吃席!”
......
“林大姐,你也太心狠了,人家都在這凍了三天了。”
“是啊,人不過頭點地,人家都這樣了,你還端着什麼架子?”
“要我說,這老陳也是小心眼,都多大歲數了還吃這醋,不讓人進門。”
門外傳來周圍的鄰居大媽小媳婦們的議論聲。
我家老伴老陳黑着臉,氣得口起伏不定。
“素素,你別攔着我!當年這老不死的把你害得那麼慘,現在腦子壞了就想來裝情聖?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坐下吧。”
我抿了一口熱茶,語氣平靜。
老陳急了,把掃帚往地上一杵。
“你不會心軟了吧?”
“我可是聽說他那老婆死了,現在他是單身,你別看他現在這副德行,人家以前可是……”
老陳見我放下茶杯,眼神冰冷,後面的話他也沒有再說出口。
反而走過來握住我的手:
“素素,我是怕你看着他……心裏難受。”
我站起身,目光穿過窗戶,落在那個蜷縮的身影上。
那個曾經滿口理想抱負的男人,此刻像一條被遺棄的老狗,瑟瑟發抖。
“我是難受。”
“但我難受的是,老天爺爲什麼不開眼,這種人怎麼現在還沒死,怎麼還有臉來惡心我。”
我走到衛生間,端起剛才老陳泡完腳還沒來得及倒的一盆水。
“老陳,開門。”
老陳一愣。
隨即咧嘴笑了,屁顛屁顛地跑去開了門。
門外的顧衛國聽到動靜,渾濁的眼珠子猛地亮了一下。
他踉踉蹌蹌地想要站起來。
仿佛真的只是一個爲了愛等待一生的可憐老人。
他伸出那雙滿是凍瘡和泥垢的手,舉着那半塊殘缺的玉佩,聲音有些沙啞道。
“素素……”
“素素,我冷……我好想你……我把我們的定情信物帶來了……”
“我們回家好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發出一陣更猛烈的唏噓,幾個年輕姑娘甚至抹起了眼淚。
“快看!林出來了!”
“林大姐,快讓他進屋暖暖吧,真是作孽哦!這麼深情的男人,這輩子能遇到幾個啊!”
我沒有搭理她們,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顧衛國。
“顧衛國,既然你想我想得這麼苦,那我賞你點好東西!”
說着,我舉起洗腳水,手腕一翻,狠狠地朝他頭頂澆了下去!
冰冷的髒水夾雜着爛艾葉,順着顧衛國蒼白的頭發流進了脖子裏,
顧衛國被澆得一個激靈。
那種屬於癡呆老人的迷茫瞬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本能反應。
他猛地抹了一把臉,沖我大吼一聲:
“林素!水怎麼是涼的?你是想凍死我嗎?”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給我擦身的水要溫的!”
“要是把我凍病了,耽誤了復習,我怎麼考大學?怎麼帶你去北京?”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
剛才還在抹眼淚的鄰居大媽小媳婦們紛紛張大了嘴巴。
只有我笑了。
“聽到了嗎?”
我看向那些剛才還在道德綁架我的鄰居們。
“他不是記得我,他是記得只有我會像伺候大爺一樣伺候他!”
老陳再也忍不住了,沖上去一腳踹在顧衛國身上:
“做你娘的春秋大夢!是二十一世紀,不是七十年代!”
“滾!再不滾老子報警了!”
顧衛國卻不反抗,只是抱着頭。
手裏依舊死死的攥着那半塊玉佩在泥水裏打滾,嘴裏嗚嗚囔囔地念叨着:
“別打……我是知青……我要回城……素素救我……”
我看着他在泥水裏掙扎的樣子,心裏的那口惡氣並沒有消散,反而更堵了。
小區的保安怕鬧出人命,連忙把顧衛國像拖死狗一樣拖到了門衛室。
我回到屋裏,坐在沙發上,手有些抖。
那塊被顧衛國死死攥在手裏的半塊玉佩。
它像一把鑰匙,強行打開了我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