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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剛才拼命想捂熱,卻怎麼也捂不熱的手。
“阿生,姐只有你了啊。”
“你走了,姐可咋活啊。”
我飄在她頭頂,拼命地想去擦她的眼淚。
我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一次又一次。
我急得團團轉。
原來鬼也會心疼。
原來死了之後,心還是會碎的。
姐,我不疼了。
你別哭了。
警察來了,是鄰居報的警。
大家都說,是姐姐爲了嫁人,把弟弟毒死的。
姐姐沒反抗,任由警察把她帶走,帶回了那個破家。
我的屍體也被抬了回去,放在那張我睡了十幾年的木板床上。
家裏被翻得亂七八糟。
姐姐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手裏緊緊攥着那個被我摔碎的碗片。
那是唯一的物證。
她的眼神空洞得,警察問話,她也不答,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的方向。
帶頭的警察是個中年人,皺着眉頭。
“陳金玉,這碗湯是你端給你弟弟的?”
姐姐木然點點頭。
“湯裏放了什麼?”
姐姐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像蚊子哼。
“藥,治腿的藥......”
“什麼藥?”
“偏方,全蠍,蜈蚣......還有我看書上寫的一些草藥......”
警察搖搖頭,顯然不信。
那種腥臭味,加上我死前的慘狀,怎麼看都像是中毒。
這時候,另一個年輕警察從裏屋走了出來。
手裏拿着一個帶着泥土的玻璃瓶子。
“隊長,找到了。”
“在床底下的角落裏,那個放假腿的暗格裏翻出來的。”
警察舉起那個瓶子。
那是一個綠色的瓶子,上面寫着三個字:百草枯。
瓶蓋是擰開的,裏面只剩下一半了。
姐姐看到那個瓶子,眼珠子終於動了一下。
她愣住了,傻傻地盯着那個瓶子。
“這是誰買的?”警察厲聲問道。
姐姐拼命搖頭:“我不知道,我沒買過。”
“家裏除了你就是你那個殘疾弟弟,他腿腳不便,怎麼去買?”
警察的語氣很嚴厲。
姐姐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是啊。
我是個瘸子,連院門都很少出。
誰能想到,這瓶藥是我半年前,趁着趕集的時候,托那個收破爛的老瞎子幫我買的。
我騙他說那是除草劑,院子裏草太多了。
我攢了半年的零花錢,就爲了買這半瓶“解藥”。
我把它藏在床底下,藏在我那條空蕩蕩的褲管裏。
我每天晚上都摸摸它,那是我的退路。
只要姐姐真的撐不住了,我就喝了它,給姐姐騰地方。
這時候,負責化驗碗裏殘液的技術員走了過來,手上還拿着一張單子。
“隊長,結果出來了。”
姐姐猛地抬起頭,我也飄過去,湊在那張單子跟前看。
雖然我死了,但我還是緊張。
我怕。
我怕警察查出是姐姐毒死我的。
那樣姐姐就要坐牢了。
那樣就是我害了她。
隊長接過單子,掃了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一眼那半瓶百草枯。
沉默了幾秒鍾。
“陳金玉,碗裏的湯,沒毒。”
姐姐愣住了,我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