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浪蕩還是真古板
早晨七點,沈清焰匆忙拿起手提包,歪着頭夾着電話,快步走向旋轉樓梯。
“王女士,您父親術後12-24小時出現輕度竇性心動過速和血壓波動是常見現象,你不用太擔心了。”
她習慣性地走向玄關,眼睛掃過鞋櫃旁的車鑰匙,繼續對着電話說。
“手術風險存在,我們會做好預案。對,今天下午可以帶全部檢查資料來我門診,我們詳細談。”
通話結束,她將手機放入手提包側袋,彎腰準備換鞋。
“沈醫生。”
一道平穩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沈清焰動作一頓,緩緩站直身體,回頭看去。
只見,晨光移過客廳那道長長的灰影,落在陸硯丞無名指素圈婚戒上。
他緩緩放下骨瓷咖啡杯,抬眸看去,金絲眼鏡後淡漠的眸子,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早,不吃早餐嗎?”
沈清焰愣了許久,這才從還未睡醒的混沌中清醒過來。
她差點忘記了,自己已經結婚了。
眼前這位正是她閃婚七天的丈夫,陸硯丞。
兩人結婚當天,陸硯丞就出差拓展海外業務,這兩天才回來。
結婚後的她也如常地生活上班,這幾天連軸轉已經徹底忘記自己還有位老公。
沈清焰尷尬地放下手上的手提包,踩着拖鞋走向開放式廚房。
“早呀!陸總。”
她心虛地打開冰箱,取出希臘酸,餘光落在陸硯丞身上。
男人身穿熨燙平整的白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中斷,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臂和那款式簡單的機械展露在柔光下。
他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前面放着攤開的財經報紙。
旁邊的IPAD屏幕忽明忽暗,似乎是剛結束了一場款樣視頻會議。
今天是兩人結婚後的第二面,也是她有機會能近距離看清楚眼前這個男人。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在國外夜夜笙歌的浪蕩私生子?
相處這兩天,她好幾次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嫁錯人了。
沈清焰心不在焉地撕開酸,回憶着婚前那些真假難辨的傳言。
圈子裏都在傳,陸硯丞夜店常客,女伴每周一換,在海外失敗籤下巨額負債才被迫回國聯姻。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規律得作息堪比老年人。
他回來這兩天,每六點起床,六點四十結束晨跑,七點十五分準時出現在餐廳,七點半準時出門。
只喝手沖咖啡,就連看報紙都只看紙質,襯衫按照色系懸掛,書桌上的鋼筆都必須與筆記本邊緣精確到九十度。
這也叫混亂?沈清焰若有所思地挖起一勺酸。
她唯一能想到跟這人私生活混亂有關的事情,大概就是報紙折頁沒有對齊。
“這麼匆忙?是今天有手術嗎?”
陸硯丞的聲音突然響起,沈清焰手一頓。
回過神時,他已經看完了最後一版,正慢條斯理地折起報紙,邊緣對齊得一絲不苟。
“嗯,今天有三台手術。”她停了停接着說,“最晚結束也要八點半左右了。”
“嗯。”他應了一聲,目光掃過她手中那杯酸,似乎想說什麼。
但最終只是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又抿了一口。
沈清焰端着酸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三米長的餐桌如同一條無形的界河,她的醫學期刊在河西。
他的金融報告在河東,中間那片光潔的木頭桌面是無人區。
“對了,物業發消息說,”她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車位登記需要結婚證復印件。我書房打印機沒墨了,你那邊方便把文件打印一下嗎?”
這是兩人之間慣有的對話,簡單到如同精簡的程序語言,沒有多餘的廢話,直入主題。
陸硯丞抬手推了推眼鏡。
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金屬鏡框在他指間微微一閃。
“可以。”思考後,接着說,“復印件放玄關?”
“嗯,那我明天帶下去。”
對話結束。
空氣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中央空調低沉的送風聲,和遠處城市漸漸蘇醒的嗡鳴。
沈清焰小口吃着酸,目光卻不受控制地飄向對面。
此時的陸硯丞的視線重新回到手機上。
他看屏幕的姿勢很特別,身體微微後仰,手機舉在視線水平位置,手指滑動屏幕的速度不快不慢。
陽光從他側後方打來,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睫毛在顴骨上掃出極淡的影。
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五官端正俊逸,長相氣質不輸任何一位當紅明星。
只是,傳言不會空來風,要麼傳言是假的,要麼眼前這副模樣是假的。
她更傾向於後者,一個在海外摸爬滾打多年,最終回陸家分一杯羹的私生子。
所以,他絕不可能只是個作息規律的紳士。
“今晚有個酒會。”陸硯丞突然開口,視線仍停留在手機屏幕上,“明德醫療基金會主辦,邀請函寫了攜伴。”
沈清焰抬眼。明德基金會,她們醫院最大的私立捐贈方之一。
“必須去?”
“不是必須。”他終於放下手機,十指在桌面交握,那是個談判桌上常見的姿勢,“但你在他們的醫院。出席,有好處。”
他一如既往的沒有勸說,沒有要求,只是把選項和可能的結果攤開在她面前。
成年人的交往模式,直接,高效,不涉情感,這是她喜歡的方式。
“我不一定會按時出現,最後一台手術如果順利,七點前能結束。”她思考了片刻,接着說,“但畢竟外科手術變數大。”
陸硯丞點頭表現理解,“地址和要求發你,能到,司機八點在醫院門口等。不能到,我自己去。”
“好,就這麼辦吧!”
沈清焰默認了他的建議,繼續吃着酸。
她很喜歡陸硯丞這種距離感,不越界,不追問,給彼此留足呼吸的空間。
沉默再次降臨。
忽然,陸硯丞站起身,收拾着桌面,轉身離去。
沈清焰以爲他要續咖啡,沒想到,他卻走向冰箱打開冷藏室門,從裏面取出一個小玻璃瓶。
走回來,放在她手邊的桌面上。
玻璃瓶身凝着細密的水珠,在晨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你前天說醫院空調太。”陸硯丞的聲音依然沒什麼起伏,“這個噴霧,實驗室品牌,對咽喉小。”
沈清焰頓時愣住,她確實說過。
大前天早上,她下夜班回來,嗓子得發癢,隨口抱怨了一句。
當時陸硯丞在看報紙,她甚至不確定他有沒有在聽。
“謝謝。”她拿起瓶子,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開來。
“不客氣。”他已經坐回原位,重新拿起手機,“夥伴需要保持最佳狀態。”
他說得很自然,仿佛這只是一次合理的資源調配。
可沈清焰握着那個小瓶子,輕輕點頭。
不得不說,陸硯丞在丈夫這個角色完成度很高,以至於讓她不得不好奇圈子裏的傳聞。
“陸硯丞。”她突然開口。
男人從手機屏幕上抬起眼,鏡片後的目光沉靜如深潭。
“外界傳聞......”沈清焰直視着他的眼睛,語氣好奇,“說你在海外時,生活很不規律。”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
這個問題越界了,打破了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界限。
陸硯丞看了她幾秒,然後,他極輕地笑了笑。
那笑容很淺,唇角只是輕輕上揚,但奇跡般地軟化了他臉上那種過於規整的冷感。
“傳聞還說什麼?”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悅耳,“比如我失敗,欠債累累,才不得不回國聯姻。”
沈清焰沒說話。
“沈醫生,”陸硯丞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你相信哪個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