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族晚宴上,丈夫的表哥用意大利語打趣:
“養在浦江公寓那個女大學生,夠野吧?”
丈夫細心的替我剝蝦,頭也不抬的回他:“野的帶勁兒。”
兩個人對視一眼,順間發出揶揄的笑聲。
我低頭喝了口紅酒,嚐到的卻是自己舌尖的血腥味。
他們忘了,我碩士讀的是羅馬美術學院。
更不會發現,我背包裏藏着國外的錄取通知書。
1
程家祖宅的月度家宴,一如既往地奢華又無趣。
我穿着那件手工定制的香檳色旗袍,坐在程曜然身邊。
他正低着頭,爲我細心地剝着白灼蝦。
蝦殼被他修長的手指一片片剝落,露出裏面瑩白緊實的蝦肉。
他將剝好的蝦肉蘸上醬汁,送到我嘴邊。
“嚐嚐,今天的大廚手藝不錯。”
我張開嘴,順從地吃下,對他溫婉一笑。
在所有人眼中,我們依舊是那對恩愛無間的模範夫妻。
酒過三巡,程曜然的表哥程墨塵喝得有些上頭了。
他端着酒杯,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朝程曜然擠眉弄眼。
“曜然,養在浦江公寓的那個女大學生,夠野吧?”
程曜然給我夾菜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頭也未抬。
他同樣用意大利語,帶着一絲被說中心事的笑意回答。
“野得帶勁。”
程墨塵發出一陣低沉的哄笑。
“你可藏好了,千萬別讓我家這位知道。”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我身上,帶着幾分看好戲的輕佻。
“她要是鬧起來,非得把你收藏的那些寶貝紫砂壺全砸了不可。”
程曜然輕笑一聲,終於抬起頭。
“她不會知道的。”
他看着我,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
“我家輕言是世界上最單純善良的女人。”
席間幾位聽得懂的男性親友,立刻爆發出心照不宣的揶揄笑聲。
雪茄的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他們自以爲是的嘴臉。
我端起面前的紅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甘醇的酒液滑過舌尖,卻泛起了一絲血腥味。
大概是剛剛咬破了嘴唇。
我面上依舊掛着得體溫和的笑容,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他們大概都忘了。
忘了我這個在他們眼中只懂相夫教子的花瓶太太,曾經在羅馬美術學院,拿了整整五年的全額獎學金。
晚宴結束,回家的路上。
程曜然握着我的手,突然開口。
“過幾天我陪你去看看珠寶吧,卡地亞新出的那款項鏈很配你。”
我靠在他的肩上,聲音裏帶着感動的微顫。
“曜然,你對我真好。”
他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
回到家。
我走進浴室,打開所有的燈。
鏡子裏的女人,妝容精致,眉眼溫順。
我靜靜地看着她。
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雙溫順的眼睛裏,只剩下冰冷徹骨的寒意。
2
第二天,程曜然去了公司開一整天的集團會議。
這給了我足夠的時間。
我走進了他的書房。
這裏是他絕對的私人領域,連傭人都不許隨意進入。
我戴上一雙白色手套,開始仔細搜查。
書桌,抽屜,書櫃的夾層。
最後,我在他常穿的一件高定西裝內側口袋裏,找到了一張門禁卡。
浦江國際公寓。
口袋裏還有一張揉皺了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穿着清涼的吊帶裙,笑得一臉膠原蛋白。
背景,正是浦江公寓那標志性的落地窗。
我拿出手機,將門禁卡和照片的每一個細節都拍了下來。
我有一個朋友在藝術圈裏人脈很廣,我把照片發了過去,讓他幫忙打聽一下。
不到半小時,消息就回來了。
何宛彤,美院在讀大三學生,以畫風大膽出名。
當然,更出名的是她那位神秘的金主。
我冷靜地將門禁卡和照片放回原處,不留一絲痕跡。
接着,我打開他的電腦,找到了他的信用卡電子賬單。
一筆筆消費記錄刺痛着我的眼睛。
愛馬仕的包,梵克雅寶的珠寶,還有各種奢侈女裝店的大額消費。
時間點,都與他聲稱去外地出差的日子完美重合。
我沒有放過他的車。
在副駕駛的儲物箱深處,我找到了一支用過的口紅和一個沒扔掉的空粉餅盒。
我還從座椅的縫隙裏,捻起了一根不屬於我的棕色長發。
我將所有證據拍照,存檔,加密。
然後,我清理了現場,恢復了一切。
就像一場無痕的犯罪。
傍晚,程曜然回來了。
他表現得比平時更加殷勤,甚至主動提出周末陪我去看一個新開的藝術展。
“我知道你喜歡那個荷蘭畫家的作品,特意托人留了票。”
我看着他,他眼神裏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討好。
他在心虛。
我微笑着靠過去,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帶。
“好啊,不過說起來,我聽朋友說浦江那邊的房價最近漲得好厲害。”
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肩膀瞬間僵硬了一下。
雖然只有一秒,但他還是緊張了。
他立刻轉移了話題。
“是嗎?我對那邊不太熟,還是聊聊藝術吧。”
那一晚,我徹夜未眠。
我在腦中想着我接下來要做的事,看着身旁的人,我越想越興奮。
3
第三天下午,我接到了一個期待已久的電話。
是我的導師,海洋研究所的張教授。
“輕言,好消息!我們申請了三年的馬裏亞納海溝深海地質勘探項目,終於拿到最高批復了!”
張教授的聲音裏透着難以抑制的興奮。
“現在萬事俱備,只缺一位最關鍵的首席地質學家帶隊出發。”
“這個位置,非你莫屬。”
我握着電話,指尖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
機會來了。
一個能讓我從這灘污泥中完美脫身的機會。
張教授繼續說道。
“任務期初步定爲三個月,但你也知道,深海科研變數大,延長到半年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而且這次項目涉及核心機密,一旦出海,所有對外通訊都會受到嚴格管制。”
我內心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
這簡直是爲我量身定做的劇本。
我故作平靜地問。
“老師,我需要考慮一下。”
晚上,我向程曜然提起了這件事。
他正坐在沙發上擦拭他那些寶貝紫砂壺,聽到我的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去馬裏亞納海溝?還要三個月?”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不悅和理所當然的阻撓。
“你一個女人,跑去那種地方幹什麼?危險不說,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他放下紫砂壺,走到我面前。
“我們家不缺你賺那點錢,你就在家安安分分當你的程太太不好嗎?搞什麼科研,那不是你該幹的事。”
我看着他,露出一副委屈又順從的表情。
“可是,這是我等了很久的機會......”
“機會?”他冷笑一聲,“你的機會就是把家庭照顧好,把我伺候好。”
我低下頭,輕聲說。
“你說得對,那我......我還是拒絕老師吧。”
他滿意地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臉。
“這才乖。”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暗中行動。
我仔細觀察並記錄下程曜然的日常作息。
精確到他幾點出門,幾點回家,甚至他每周和表哥程墨塵打牌的時間。
一切都在爲那個最終的計劃做準備。
當晚,我在日記本上,用意大利語寫下了我的第一步計劃。
4
我選擇了一個周六的下午。
程曜然剛談成一筆大生意,心情極好。
我提議在家品茶,放鬆一下。
他欣然同意。
我從他的收藏室裏,小心翼翼地請出了他最珍愛的那套茶具。
明代時大彬制的紫砂壺,是他花了天價從拍賣會上拍回來的,是他的鎮宅之寶。
他看到我拿出這套壺,眼神都亮了。
“還是老婆懂我。”
茶室裏,水汽氤氳,茶香四溢。
我爲他沏上一壺上好的大紅袍,動作優雅,無可挑剔。
在他品茶的間隙,我狀似無意地提起。
“對了曜然,我聽說浦江國際公寓那一帶,最近好像要規劃一個新的藝術區。”
程曜然端着茶杯的手,明顯頓了一下。
他眼神有些閃躲,試圖岔開話題。
“是嗎?沒怎麼關注,來,嚐嚐這道茶,火工剛剛好。”
我沒有理會他遞過來的茶,繼續微笑着說。
“我有個朋友就住在那附近,說環境特別好,很適合年輕人居住。”
他的表情越來越不自然。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一聲特殊的提示音。
我認得,那是他給“重要聯系人”設置的專屬鈴聲。
他看了一眼屏幕,來電顯示上沒有名字,只有一個愛心符號。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夾雜着一絲慌亂和一絲不耐煩。
“公司有點急事,我出去接個電話。”
他起身,快步走向陽台。
機會來了。
就在他轉身接電話的那一瞬間。
我的手“不小心”一滑,碰倒了身旁的紅木茶幾。
“哐當——!”
一聲清脆又絕望的碎裂聲。
那把他視若珍寶的明代紫砂壺,連同幾個茶杯,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程曜然掛斷電話,猛地回頭。
當他看到滿地的碎片時,整個人都石化了。
他的臉色從漲紅瞬間變得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我立刻沖了過去,蹲在碎片前。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聲音裏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對不起,曜然,對不起!都怪我,我太不小心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5
程曜然看着滿地碎片,心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但他再轉頭看到我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滿腔的怒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走過來,將我扶起來,聲音嘶啞地安慰我。
“算了,碎了就碎了吧。”
“一個死物而已,人沒事就好。”
我靠在他懷裏,哭得更大聲了。
而他看不見的嘴角,正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