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透過老舊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幾塊模糊的光斑。張安妮坐在書桌前,借着台燈的光,盯着那盆多肉看了很久。
剛才那絲微弱的變化,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裏漾開了圈圈漣漪。
她再次伸出手,指尖懸在多肉上方,凝神靜氣,嚐試着調動丹田深處那點幾乎要消散的靈力。
這感覺就像用一根細線去牽引一粒塵埃,艱難又晦澀。在青雲宗時,她揮手間便能調動萬千靈氣,哪曾想過,有一天會爲了這一絲微末的力量費盡心神。
好在,那點靈力還是聽話的。
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近乎枯竭的滯澀感,順着她的經脈,流淌到指尖。
這一次,張安妮沒有急着將靈力注入多肉,而是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包裹着那絲靈力,仔細感受着它的特質。
純淨,溫和,帶着屬於青雲宗心法淬煉出的清靈之氣,只是太過微弱,像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她深吸一口氣,控制着指尖的靈力,像細雨潤物般,一點點滲入多肉的葉片。
這一次,她放得更慢,也更專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台燈的光暈裏,細小的飛塵在緩緩浮動。
張安妮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絲靈力進入多肉體內後,像涓涓細流般滲入它的根系、莖稈,所過之處,那原本有些萎靡的生命氣息,似乎真的變得活躍了一點點。
而隨着靈力的輸出,她丹田深處傳來一陣輕微的空虛感,腦袋也有些發沉。
這具身體太弱了,根本經不起哪怕一絲靈力的消耗。
張安妮立刻收回手,不再勉強。
她看着那盆多肉,眼睛微微睜大。
變化比剛才更明顯了些。
葉片徹底飽滿起來,像吸足了水分的海綿,透着健康的翠綠色,葉尖甚至隱隱泛着一點瑩潤的光澤,看起來生機勃勃。
真的有用!
張安妮心裏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欣喜。
雖然這點變化微不足道,消耗的靈力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至少證明了,她的猜測是對的——這個世界的生命,能夠與她的靈力產生共鳴。
或許,這就是她在這個世界恢復修爲的契機。
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開始梳理思緒。
植物能吸收她的靈力,反過來,她能不能吸收植物的生機?
修仙界也有類似的功法,比如某些旁門左道的吸靈術,能吸取妖獸或草木的精元化爲己用。但青雲宗的正統心法講究的是順應天地,與自然共生,而非掠奪。
張安妮從未修習過那些霸道的功法,也不屑於那樣做。
但或許,可以找到一種更溫和的方式?
比如,與這些植物建立一種微妙的平衡,她用精純的靈力滋養它們,而它們反饋給她更濃鬱的生機,再由她用青雲宗心法,將這些生機轉化爲靈力。
雖然聽起來有些異想天開,但值得一試。
畢竟,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咕嚕嚕——”
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打斷了張安妮的思緒。
她這才想起,從下午吃了那碗紅豆粥後,就沒再吃過東西。這具身體的腸胃,顯然比她的元嬰仙子之魂要誠實得多。
張安妮起身,走到狹小的廚房。
打開冰箱,裏面空蕩蕩的,只有半瓶快要過期的牛奶和幾個幹硬的面包。原主的生活顯然很拮據,平時大概很少買菜做飯。
她翻了翻櫥櫃,找到一包掛面和幾個雞蛋,決定煮碗面應付一下。
生火、燒水、下面、打雞蛋……一系列動作做下來,張安妮有些手忙腳亂。
在青雲宗,膳食有專門的弟子負責,高階修士甚至可以辟谷,她哪裏做過這些凡間瑣事。好在原主的記憶裏有相關的片段,讓她不至於把廚房點了。
一碗簡單的陽春面,加了個荷包蛋,端上桌時,熱氣騰騰的,散發着淡淡的麥香。
張安妮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味道很普通,甚至不如青雲宗最粗陋的靈米,但此刻吃在嘴裏,卻有一種奇異的踏實感。
這就是人間的味道吧。
平淡,瑣碎,卻帶着煙火氣的真實。
吃完面,洗好碗,張安妮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了那台老舊的電視機。
屏幕有些模糊,聲音也帶着點雜音,但播放的畫面卻讓她很感興趣。新聞裏報道着世界各地的奇聞異事,電視劇裏演繹着凡人的悲歡離合,廣告裏推銷着她從未見過的商品……
這些都和修仙界截然不同。
修仙界的日子,是漫長的打坐、修煉、煉丹、御劍,是爲了大道不斷攀登,斬斷七情六欲,追求永恒的生命。而這裏的人,一生短暫,卻活得熱氣騰騰,爲了柴米油鹽奔波,爲了愛恨情仇糾葛,雖然渺小,卻充滿了生命力。
張安妮看着屏幕上那個爲了一點小事就開懷大笑的女主角,心裏忽然有些觸動。
或許,暫時做個凡人,也不算太壞?
當然,只是暫時。
她不會忘記自己的目標——重回青雲宗,完成飛升。
第二天一早,張安妮是被鬧鍾吵醒的。
刺耳的鈴聲讓她皺緊了眉頭,下意識地想揮掌拍碎那個發出噪音的東西,好在理智及時回籠,才沒讓那台老舊的鬧鍾遭遇滅頂之災。
她起床,洗漱,換上那套藍白色的校服。
站在鏡子前,看着裏面那張年輕、蒼白,卻又異常精致的臉,張安妮輕輕嘆了口氣。
這副皮囊,確實太惹眼了。昨天在學校已經引起了不少注意,今天不知道又會遇到什麼麻煩。
她找出一根皮筋,將及腰的長發簡單地束成一個馬尾,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普通一點。
可鏡子裏的少女,即便素面朝天,扎着簡單的馬尾,那雙清澈又帶着疏離的眼睛,依舊像自帶光環,讓人無法忽視。
張安妮放棄了。
算了,該來的總會來。
她拿起書包,出門去學校。
走到小區門口,意外地看到了顧言澤。
他靠在一棵梧桐樹下,穿着幹淨的白襯衫,背着書包,晨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影,引得路過的幾個女生頻頻回頭。
看到張安妮,他眼睛一亮,站直身體迎了上來:“早啊,張安妮。”
“早。”張安妮有些意外,“你怎麼在這裏?”
“等你啊。”顧言澤笑得一臉坦然,“怕周明軒那家夥不死心,再找你麻煩,所以過來跟你一起上學。”
張安妮愣了一下,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
在修仙界,除了師尊和師姐妹,很少有人會這樣直白地表達關心。
“謝謝。”她低聲道。
“不客氣。”顧言澤笑了笑,很自然地和她並肩往前走,“早飯吃了嗎?前面有家豆漿油條攤,味道不錯。”
“吃了。”張安妮說。
“哦。”顧言澤也不失望,又開始跟她聊起別的,“昨天的數學作業,最後一道大題你會做嗎?我看了半天沒頭緒。”
“會。”張安妮點頭。
“那你等下能不能給我講講?”顧言澤眼睛一亮。
“可以。”
兩人一路說着話,氣氛比昨天融洽了許多。
張安妮發現,顧言澤雖然是天之驕子般的存在,卻沒有絲毫驕縱之氣,說話風趣,也很會照顧人的情緒,和他聊天並不讓人反感。
走到校門口時,正好遇到了李月萌。
看到張安妮和顧言澤一起走來,李月萌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我懂了”的表情,快步跑過來,擠到兩人中間,笑嘻嘻地說:“安妮,顧言澤,早啊!你們倆居然一起上學,好巧哦!”
顧言澤挑了挑眉,沒說話。
張安妮解釋道:“他剛好路過,就一起走了。”
“哦——”李月萌拖長了調子,顯然不信,但也很識趣地沒再追問,轉而興奮地說,“對了安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天你在數學課上那道題解得太漂亮了,老班都在辦公室誇你了呢!說沒想到你數學這麼好!”
張安妮有些意外:“是嗎?”
“是啊是啊!”李月萌用力點頭,“我聽我同桌說的,他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聽到的!老班還說,要讓你當數學小組長呢!”
張安妮對此沒什麼興趣,當不當小組長,對她來說都一樣。
三人走進教室時,裏面已經來了不少同學。
看到張安妮和顧言澤、李月萌一起進來,不少人的目光又黏了過來,尤其是女生,眼神裏帶着羨慕、嫉妒,還有些探究。
張安妮目不斜視,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剛放下書包,就看到周明軒從外面走進來,他的目光惡狠狠地瞪了張安妮一眼,隨即又看到了旁邊的顧言澤,眼神閃了閃,最終還是沒敢過來,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看來,顧言澤的“護航”確實起到了作用。
早讀課開始,教室裏響起朗朗的讀書聲。
張安妮拿出語文課本,隨意翻看着。這些拗口的古文,對她來說並不難,甚至比修仙界的功法口訣還要簡單些。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操場上。
操場邊種着一排高大的白楊樹,枝葉繁茂,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充滿了生機。
張安妮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多肉那麼弱小的生命,都能與她的靈力產生共鳴,那這些高大的樹木呢?它們蘊含的生機,肯定比多肉濃鬱得多。
或許,課間的時候,可以去試試?
她心裏暗暗做了決定。
早讀課結束,課間休息十分鍾。
李月萌拉着張安妮想去洗手間,張安妮卻搖了搖頭:“我想去操場走走,你先去吧。”
“你一個人?”李月萌有些擔心,“不怕周明軒……”
“沒事,他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怎麼樣的。”張安妮安撫道。
“那好吧,我很快回來。”李月萌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才轉身離開。
張安妮拿着水杯,走出教室,徑直往操場走去。
操場上沒什麼人,只有幾個值日生在打掃衛生。
她走到那排白楊樹旁,選了一棵看起來最粗壯的,停下腳步。
她伸出手,輕輕撫上粗糙的樹幹。
閉上眼睛,再次嚐試着調動丹田深處的靈力。
這一次,她更加小心,只引出了一絲比剛才滋養多肉時還要微弱的靈力,緩緩注入樹幹。
幾乎在靈力進入樹幹的瞬間,張安妮就感覺到了一股遠比多肉濃鬱得多的生機,像潮水般涌了過來,雖然駁雜,卻充滿了蓬勃的力量。
這股生機與她注入的靈力相遇,並沒有排斥,反而像找到了歸宿般,順着她的指尖,緩緩地、試探性地流入她的體內。
張安妮心中一喜。
真的可以!
她立刻運轉青雲宗心法,嚐試着將這股駁雜的生機,轉化爲精純的靈力。
過程很緩慢,也很困難。就像用細篩子過濾泥沙,大部分駁雜的能量都被心法剔除,只剩下極細微的一縷,融入她的丹田。
但即便如此,也比剛才滋養多肉時,只有消耗沒有回報要好得多!
這一縷新生的靈力,雖然微弱,卻帶着一股鮮活的氣息,讓她原本有些空虛的丹田,泛起了一絲漣漪。
張安妮正想繼續,上課鈴聲忽然響了。
她不得不收回手,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白楊樹。
這棵樹蘊含的生機,比她想象中還要豐富。如果能在這裏修煉一段時間,效果肯定會很不錯。
她轉身往教學樓走去,腳步輕快了不少。
雖然前路依舊艱難,但至少,她找到了方向。
走進教室時,正好對上顧言澤看過來的目光。他眼神裏帶着點好奇:“去哪了?”
“去操場走了走。”張安妮說。
顧言澤笑了笑:“看你心情好像不錯?”
張安妮摸了摸臉頰,她有表現得很明顯嗎?
或許是因爲那絲新生的靈力帶來的喜悅,讓她緊繃的情緒放鬆了些。
她沒回答,只是拉開椅子坐下,拿出了課本。
但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了一點點。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那抹極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顧言澤看着她,忽然有些失神。
他覺得,這個元嬰仙子歸來的張安妮,好像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
而這種看不透,卻讓他更加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