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磚綠瓦覆白雪,紫禁城茫茫一片。
宮女們皆籠着手,走在牆根底下,躲避呼嘯的北風。
鳳儀宮的配房中,睡着名女子,細瘦的身子,清麗的眉眼,蜷縮成一團。
沈睢寧是被凍醒了。
一抬眼,簡陋的房間盡收眼底。
她柳眉微蹙。
明明上一刻她還在流華宮中,奢華的宮殿是她身份的象征,宸貴妃。
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趙元啓駕崩,他的兒子三皇子登基,她被三皇子的生母她的死對頭德妃一杯毒酒送走。
眼下又是在哪裏?
“咯吱”一聲,門被推開,帶進來一陣北風。
沈睢寧打了個寒顫,看向來人。
也是個小宮女,看打扮,還是個三等宮女,她一進門就將炭盆燒起來,宮女的屋子不能用銀絲炭,只能用普通黑炭。
一股嗆人的煙味傳出,沈睢寧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小宮女拿手揮散煙味,有些歉意的開口,“晚寧姐姐,你可算是醒了,皇後娘娘都問好幾回了,你這回病的可夠久的,足足半月。”
當今皇後?
“可是御史之女陸容姝?”久不開口的聲音有些沙啞。
“晚寧姐姐!”小宮女左右打量,見沒人聽見才放心,“皇後娘娘的名諱怎能說出來,這是大不敬的罪!”
心裏卻很奇怪。
平時的姚晚寧是很懂規矩的,否則豈會從一個灑掃宮女爬上鳳儀宮的二等宮女。
沈睢寧卻感覺天塌了。
她居然重活一世,成了死對頭兒媳婦的宮女。
前世,最討厭她的就是三皇子趙景乾。
每次見到她,趙景乾都冷着一張臉,膝蓋都沒彎多少,極度敷衍,“給宸貴妃請安。”
後來她跟趙元啓告狀,說趙景乾不尊重她這個庶母,趙元啓寵愛她,轉頭就警告了趙景乾,隔天遇見她,趙景乾就規矩多了,“給宸娘娘請安。”
沈睢寧高興了。
她出身並不高,父親只是一個六品官,送她入宮就是想着她能攀龍附鳳,讓沈家水漲船高。
沈睢寧也的確做到了。
她有一張絕美的容顏,一笑傾國,趙元啓第一次見到她就定住了眼神,侵略性十足。
三年,她在無子的情況下從才人升爲了貴妃,前無古人。
沈父的官位也從六品做到了三品。
民間甚至有人說沈睢寧是妖妃。
沈睢寧充耳不聞,逐漸恃寵生嬌,可惜肚子不爭氣,沒有一兒半女,趙元啓又死的突然,一道庇護她的聖旨都沒留下,讓她慘死深宮。
她才明白,帝王寵愛鏡中花水中月,不過是捏在手中把玩的東西。
死前,她求助過沈父,沒得到回應。
因她步步高升的父親,卻不願在她遭遇困局時求一句情,反而投靠了趙景乾。
“......晚寧姐姐?”
小宮女的呼喊打斷了沈睢寧的回憶。
她也接受了這個現實,打算爲自己活一輩子。
定個小目標。
出宮嫁白月光。
......
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兩側的高牆像是堅固的牢籠,讓人壓抑。
沈睢寧去御膳房取皇後的膳食。
從小宮女翠屏口中,她得知她現在叫姚晚寧,沒什麼家世,因着聰明伶俐被皇後看中,提拔成了二等的宮女,皇後娘娘還算喜歡她。
御膳房負責各宮膳食的小太監見了她,客氣的喊了一聲“晚寧姐姐”。
又將早就備好的膳食遞給沈睢寧。
沈睢寧謝過。
倒把小太監謝愣了一下,“當不得姐姐謝,都是奴才們應該做的。”
從小太監的神色中,沈睢寧就猜到了姚晚寧的性格。
一朝得勢,不把比自己位置的低的人放在眼裏。
跟沈睢寧一樣。
不過沈睢寧比她聰明,她懂得藏好自己的喜怒哀樂。
進了鳳儀宮,暖香如霧,琉璃燈盞折射出璀璨光華。
年僅二十二的皇後娘娘穿着明黃的鳳袍,倚靠在坐榻上,溫柔和煦。
沈睢寧知道這位皇後娘娘,出身清貴,家世在後宮中不算顯赫,只因是趙景乾的發妻。
而她的白月光就是眼前這位皇後娘娘的弟弟。
“給娘娘請安。”
沈睢寧提着食盒,跪在地上。
皇後掀開眼皮,見她恭敬,招了招手,待人到邊上,問她,“你可怪本宮罰你?”
“不怪娘娘,是奴婢生了不該生的心思,以後再不會了。”
翠屏支支吾吾的告訴了沈睢寧。
姚晚寧是因爲勾引皇上被皇後娘娘責罰一天不準用膳的,她身子弱,竟就此病了一個月。
“你能這麼想本宮很欣慰,”皇後換了一個姿勢,坐的正了些,嘆道,“你的性子不適合在後宮,但你跟着我多年,本宮會求陛下,讓你提前出宮。”
姚晚寧今年十七,若按照宮女二十五歲出宮的年紀,她還要等八年。
皇後的確是真心爲她着想。
宮裏難得有體恤下人的主子。
“奴婢謝過娘娘,一切都聽娘娘的。”
“你今日倒和平時不同了,是病了一回開了竅?”
“奴婢做了一個夢,夢裏神仙告訴奴婢,說奴婢與陛下犯沖。”
皇後娘娘掩唇而笑,“這話也就在本宮面前說說,萬不能出去說,否則幾個腦袋都掛不住。”
沈睢寧自然知道。
伺候皇後用膳的是冬雪,她與冬雲是皇後的陪嫁,也是鳳儀殿的一等丫鬟,近身伺候。
退出殿外。
沈睢寧站在廊下。
有些冷,她搓着手,想念配房那盤炭火。
這時,太監的唱喏聲在殿外響起,“陛下駕到!”
尚未抬起頭,眼底就映入了一雙金線繡龍紋的靴子。
廊下值守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後知後覺的沈睢寧意識到這是趙景乾,當今皇帝,連忙也跪下。
又想,趙景乾要是知道她是沈睢寧,還這麼恭敬的跪在他面前,半夜都要笑醒吧?
“你就是那天御花園撲蝶撲到朕懷裏的小宮女?”
不料他突然跟自己說話,沈睢寧習慣性的仰頭,這一看,愣了愣。
現在是北辰泰和五年,她死後的第五年,死前趙景乾二十歲。
五年間,他已經完全具備了帝王的威儀。
俊朗的面容冷肅,漆黑的雙眼幽深,叫人無端的打寒顫。
見她看來,趙景乾皺起眉頭,眼神轉冷,“規矩還沒學好?”
連忙垂下頭,沈睢寧請罪,“奴婢已經學好了。”
“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姚晚寧。”
帝王卻突然沉默,半晌聲音發冷,“朕不喜歡名字裏帶寧的。”
沈睢寧,“......”
要不她改名?
眼底金線繡龍紋的靴子卻已經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