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爲考古隊的現場記錄員,在墓葬主室清理的最後階段,我獨自進入內室進行影像存檔。
誰知剛踏過門檻千斤石門就滑落,將唯一的出口封死。
意識到被困的瞬間,我立刻解下背包裏的應急呼吸面罩。
可扣到臉上後,才發現氧氣閥早已被人爲破壞。
我被嗆得連連咳嗽,對講機裏傳來老公肆無忌憚的哄笑:“咱們的清高女神終於進套了,直播間老鐵們猜猜,她在缺氧環境裏能保持清醒幾分鍾?”
他的小師妹也尖聲附和:“師姐,別愣着呀,對着鏡頭說句遺言,打賞夠多就救你出來。”
我頓時醒悟,這根本不是什麼意外,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他們不僅把我困死在古墓裏,連唯一能保命的呼吸器也動了手腳。
我強忍着眩暈,用盡力氣拍打石門:“備用氣瓶......把備用氣瓶給我。”
老公的回應輕飄飄地傳來:“你說那幾個小瓶子,昨晚薇薇缺氧的時候,早用光啦。”
“你腦子那麼好使,憋會兒氣怎麼了?”
我不再回應。
用顫抖的手舉起考古用的雷管,對準了墓室中央那具尚未開封,據說是無價之寶的千年古棺。
1
雷管被我死死攥緊,對準了墓室中央那具千年古棺。
冰冷的觸感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瞬。
“程羽澤,”我對着通訊器,聲音森冷,但更多的是無法抑制的顫抖,“你確定要這麼對我嗎?”
通訊那頭,程羽澤囂張的笑聲戛然而止。
短暫的沉默後,李悠悠慌忙的聲音插了進來,帶着前所未有的驚慌:“露姐,別沖動,那東西碰不得啊,會出人命的。”
“碰不得?”我冷笑一聲,“剛才你們看我像個小醜一樣掙扎求救的時候,怎麼沒意識到有些玩笑,會要命?”
“顏清露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程羽澤的聲音猛地拔高,帶着狡辯。
“這就是個惡作劇,你至於拿那麼貴重的東西來威脅我們嗎?”
“趕緊給我把雷管放下。”
我沒理他氣急敗壞的吼叫,反而用空着的手,重重敲了敲那具冰冷的棺槨。
通訊設備裏,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能想象出,監控屏幕前,程羽澤和李悠悠臉色瞬間煞白的精彩瞬間。
這東西的價值,他們比誰都清楚。
當初爲了開采它,老板寧可暫停整個項目,也要先保住這個原址墓室。等了整整三年,就爲等一個萬全的方案勘探。
老板說過,這東西要是出了半點差池,負責這個勘探工作的所有人,一個都跑不了。
李悠悠的聲音再次響起,那股幸災樂禍的勁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哽咽:“露姐......我們不過是想跟你開個玩笑,誰讓你平時總是一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大家都有點怕你......”
“你先把雷管放下好不好?等下澤哥就給你開門......”
她的話音剛落,那頭的程羽澤語氣也軟了下來:“對,清露,我們就是開了個玩笑,你別當真,我這就給你開門,馬上就開。”
但下一秒,他話鋒一轉,“但是......但是這墓室門口的機關好像有點卡住了。”
“你別急,我現在就去找工具。”
我看着他們倆一唱一和,心底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也徹底熄滅。
這墓室門是古人設計的石門機關,要不是外力作用,根本不存在什麼被卡住的可能性。
他們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拿我當傻子糊弄。
“別再演了。”我強忍不耐說道,“開門,我只給你們五秒。”
我每吸一口氣,墓室的氧氣就越來越稀薄,我強撐着加重了語氣:“別忘了,直播還開着呢。”
“如果讓老板看到,你們正在直播策劃毀掉他半輩子的心血,你們說,他還會讓你們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快點開門!我只給五秒。”
“五......”
我開始倒數,握着雷管的手更加用力。
“四......”
通訊設備裏傳來那邊雜亂的尖叫和低吼,李悠悠失聲喊道:“顏清露你瘋了!”
程羽澤也在吼:“你冷靜點!”
“三......”我的聲音沒有停頓。
氧氣不足讓我的視線開始有些模糊,但我依舊死死盯着那具棺槨。
“二......”數字從我齒縫間擠出來。
就在我即將喊出一,手指就要用力按下引爆裝置的瞬間。
“我開,我開!!”程羽澤崩潰大吼,“別點,清露,我這就開。”
2
我緊繃的身體微微一晃,差點脫力,高度緊張後的鬆懈,我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然而,半分鍾過去了......
一分鍾過去了......
我的呼吸越來越艱難,胸口像是壓着巨石,每一次吸氣都帶着火辣辣的疼痛。
而那扇厚重的墓門,依舊紋絲不動。
通訊設備裏,突然傳出程羽澤故作驚慌的聲音:“阿露......不好意思,這門太重了我根本打不開。”
“你再等等,等我找到專業開墓師才能打開。”
這句話,瞬間將我的心砸入深淵。
他這分明是故意的,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出去。
“你在耍我!”我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這怎麼能叫耍你呢?”程羽澤的語氣恢復了之前的輕慢,帶着毫不掩飾的得意,“這叫天意,是老天想把你多關幾天,讓你好好反省反省,別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這時,李悠悠又跳出來充當好人,“阿露姐,你現在在裏面也挺好的呀。你知不知道,直播間裏現在有十幾萬人在觀看呢。”
“榜一大哥說了,想看你在墓室裏脫光衣服,躺進古棺裏拍照。”
她頓了頓,語氣帶着蠱惑:“這位大哥剛才又刷了二十個穿雲箭,他說了,只要你願意站在古棺邊跳一支騷舞,他立刻再給你刷一百個。”
“露姐,一百個穿雲箭啊!”
我氣得渾身發抖,不僅僅是憤怒,更是一種被羞辱的惡心感。
缺氧加上情緒波動,讓我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想把我放出去,所謂的太重打不開,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繼續這場直播的借口。
“程羽澤......”我聲音嘶啞,帶着最後一絲力氣,“你就不怕我真的毀了這玩意嗎?”
我再次艱難地舉起雷管,但這一次,手臂因爲脫力和憤怒顫抖得厲害,險些沒握住。
“你不會的。”程羽澤的聲音沒有了絲毫慌亂,只剩下篤定,“顏清露,我太了解你了。你這個人,把責任和事業心刻在了骨子裏,沒人比你更在乎這具棺槨,沒人比你更在乎公司的利益和老板的信任!”
是啊,他確實了解我。
而他正在用我的責任心、我的事業心,作爲攻擊我的武器。
程羽澤還在繼續說,“我勸你,最好別動手。”
“因爲剛才,我已經跟老板匯報過了,說你在進行最後的例行檢查,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你甚至決定今晚住在墓室這邊值守。”
“老板還誇你呢,說要給你發獎金,給你升職。”
“你想想,你要是現在動了這棺槨,老板會怎麼想?”
他輕飄飄的幾句話,幾乎將所有的退路都堵死,將所有的罪名都釘在了我身上。
我若是毀了古棺,那是我的失職,如果我今天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裏,老板也只會認爲我是因爲責任心過重,意外殉職。
無論哪種結局,都和他們這兩個真正的凶手毫無關系。
氧氣越來越稀薄,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耳朵裏嗡嗡作響。
扶着冰冷的牆壁,我強迫自己不要倒下。
不能死在這裏,絕對不能如了他們的願。
我語氣帶着哀求對着通訊設備那邊說:“阿澤,看在我們結婚三年的情分上......”
“把我放出去吧,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可以當做什麼沒發生過......”
通訊設備那邊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電流微弱的滋滋聲。
我以爲,我這般卑微的乞求,至少能勾起他一絲一毫的舊情。
然而,李悠悠那尖銳刺耳的嘲笑聲,徹底擊碎了我最後一絲幻想。
“露姐,你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吧?”她的聲音裏充滿了勝利者的炫耀,“羽澤師哥早就想跟你離婚了,他說你這個人太呆板,太無趣,像個木頭一樣,一點都不懂他。”
3
她故意拉長了語調,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在割我的心髒:“況且......我已經懷孕兩周了,是師哥的。等你意外去世之後,我們就會回去領證,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生下這個孩子。”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驚雷劈中。
原來如此,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簡單的惡作劇,這是一場針對我的謀殺。
他們不僅要我死,還要踩着我的屍體,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這時,程羽澤也終於撕下了最後一點僞裝,“顏清露,這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你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我是個正常男人,我需要的是情趣,所以,我只能去找悠悠。她比你貼心,比你有趣,比你更像一個女人,只有她才配當我程羽澤的老婆。”
“你嘛......就和你的職業,和你的責任心,一起......永遠地呆在這裏吧。”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後碾碎。
靠着冰冷的牆壁,我的身體一點點滑落,所有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
難道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前一刻,墓室外,隱約傳來一個我熟悉的老人的聲音。
“阿澤?悠悠?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還在這裏?還沒下班啊?”
是巡邏隊的隊長,徐叔。
我心裏幾乎熄滅的火苗竄起一絲希望,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我猛地撲到通訊器前,對着話筒用嘶啞的聲音拼命喊道:
“徐叔!!救我!我被困在裏面了!!”
我的呼救聲剛響起,就被程羽澤的嗓音輕鬆蓋過。
“徐叔,我這兒剛忙完。”他語氣自然得像在聊家常。
同時,他掐斷了我的通訊頻道,因此徐叔沒能聽到我的呼救。
“阿露在墓室裏做最後清算呢,我們怕她有事,特意在這兒守着。”程羽澤說得情真意切。
李悠悠立刻甜膩地附和:“是啊徐叔,阿露姐可太敬業了,我們都勸她休息,可她非要堅持做完。”
徐叔的聲音帶着贊許:“小顏這孩子,就是責任心太重。那行,你們也別熬太晚,我先去別處巡查了。”
腳步聲逐漸遠去。
我最後的希望,隨着那腳步聲,徹底消失了。
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我癱坐在冰冷的地上。
頻道被重新打開,程羽澤嘲諷的聲音傳來:“聽到了嗎?顏清露,所有人都知道你視工作如命,就算你今晚真的敬業到窒息死在裏面,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李悠悠爆發出一陣尖笑:“清露姐快看,榜一大哥又刷了十個穿雲箭,他說只要你肯脫光衣服,跪在地上學狗叫,就讓澤哥賞你一瓶氧氣,怎麼樣?學不學?哈哈哈......”
他們不僅要我死,還要在我死前,將我的尊嚴徹底碾碎。
眼皮越來越沉,意識在死亡的邊緣徘徊。
不......我不能死......絕不能如了他們的願。
就算死,也要拉着他們一起下地獄。
一股不甘的怒火,讓我奇跡般地站了起來。
身體搖搖欲墜,但我的手卻異常穩定地再次舉起了那根雷管。
我沒有對準那具價值連城的古棺,而是猛地抬起手臂,將雷管的一端,死死抵住了墓室頂端一處不起眼的凹陷。
那裏正是古人設計的防盜機關,旁邊縱橫交錯着維系墓室平衡的承重石梁。
我這個動作,被程羽澤清晰地看到了。
4
他得意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猝不及防的驚惶:“顏清露!你要幹什麼?你瘋了!停下!”
我沒有回答。
也用不着回答。
我用盡全部力量,猛地啓動了雷管。
一聲巨響在密閉空間炸開,脆弱的承重結構被炸得碎石飛濺,混合着千年塵埃彌漫開來。
下一秒,墓室頂端傳來斷裂聲。
被我炸毀的機關觸發了古人設下的自毀程序,巨大的承重石梁開始崩塌,碎石和塵土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墓室塌了!”對講機裏傳來外面工作人員驚恐萬分的尖叫。
程羽澤的聲音徹底變了調,嘶吼着:“撐住,快找支撐物。”
但一切都晚了。
古老的機關一旦觸發便無法停止,刺耳的警報聲已經響徹了整個基地。
雷管引爆後產生的沖擊波,混合着墜落的石塊,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淹沒整個墓室。
作爲項目負責人,我太清楚了,在這種封閉古墓中,一旦主體結構開始崩塌,裏面的人絕無生還可能。
我猛地吸入一口充滿塵土的空氣,讓它刺激我清醒過來。
我不能死。
至少在救援隊到來時,我絕對不能被埋葬在這裏面。
求生的本能驅使着我,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
一點點地向沉重的石門方向爬去。
每移動一寸,骨骼都傳來劇痛,視線模糊,耳邊是巨石墜落的轟鳴。
而對講機裏,傳來程羽澤和李悠悠的瘋狂咒罵。
“瘋子!她就是個瘋子!”李悠悠尖叫着。
“她觸動了主墓室的承重機關,整個結構都要塌了,老板馬上就到,怎麼辦?”她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程羽澤氣急敗壞地怒吼:“我他媽怎麼知道,快跑!”
通訊設備裏傳來雜亂的奔跑聲和巨石墜落的巨響,隨後,信號被徹底切斷。
我突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每笑一聲都牽動滿身傷痛,咳出帶血的沙塵。
也好,黃泉路上,有他們兩個墊背,我也不算虧了。
意識到了極限,在失去感知的瞬間,我看到那扇緊閉的墓室石門被緩緩打開了。
一道刺眼的光束劃破濃煙,照了進來。
不是一個人,是許多模糊而迅捷的身影,救援隊和消防員,以及徐叔。
“快!這裏有人昏迷了!抬出去!”
我被迅速抬離了那片死亡之地。
當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氣時,我貪婪地大口呼吸着,有人給我戴上了氧氣面罩。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我首先看到的是監控室裏空無一人。
程羽澤和李悠悠早已不見蹤影,他們跑了。
然後,我看到了大老板那張鐵青到極點的臉。
而他的身邊,站着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是李悠悠,她被抓住了。
大老板猛地轉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幾步沖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聲音因爲憤怒和恐懼而扭曲。
“顏清露!”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裏面情況怎麼樣了!”
“墓室......塌了。”我氣息微弱,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承重結構全毀了,落石......還在繼續。”
我頓了頓,看着他瞬間蒼白的臉,補充了最後一句:“您要的那個寶貝......現在......應該快要被壓成碎片了。”
大老板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猛地鬆開了我。
他如同瘋了一般,轉身朝着塵土彌漫的墓室入口沖去,聲嘶力竭地大喊:
“叫所有考古專家過來,不惜一切代價,給我保住那具棺槨。”
我重新躺回去,大口呼吸着洞外新鮮的空氣,冰冷的目光掃過面前這幾張臉。
崩塌還在繼續,但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