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可是錢要怎麼還?
我一個窮學生,除了洗碗,還能做什麼?
我想起了簡立洲,他曾在課上提過一個選題,關於揭露“愛心衆籌”背後的黑色詐騙產業鏈。
他說過這是一個高風險的暗訪任務,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和專業能力。
他還說過誰能拿到這個產業鏈的核心證據,他會親自審核,一旦通過,可以直接破格錄用到《真相》欄目組。
當時,全班同學都面面相覷,沒人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但現在,這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我還沒來得及行動,一個更大的災難降臨了。
就在我暈倒的第二天,我室友林千雪爲了照顧我,在雨天騎車去校外買藥,結果被一輛闖紅燈的汽車撞倒,小腿骨折,需要立刻手術。
肇事司機逃逸,而她和我一樣,家境貧寒。
手術費需要三萬。
“別哭,羲和,”她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卻還在安慰我,
“不關你的事...”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無法呼吸,如果不是爲了我,她根本不會出事!
我瘋了一樣,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在那個三人小群裏發消息:
“爸,媽,千雪是爲了我才出事的,她需要三萬塊手術費,求求你們,就當是借我的,我以後工作了十倍還你們!”
我甚至錄了千雪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視頻發了過去。
這次,群裏有了反應。
我媽先回了:“這麼嚴重?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我爸也說:“羲和,你先別急,我們想想辦法。”
看到“我們”兩個字,我瞬間淚崩。
這是他們離婚後,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我以爲在一條人命面前,他們終於喚醒了心底的良知。
然而,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他們所謂的“想辦法”,是在群裏公開爭吵這筆錢如果出了,會如何影響他們各自新家庭的生活。
我爸:“小寶下個月的馬術課就要兩萬,我這邊實在挪不出來。”
我媽:“你以爲我這邊輕鬆?我剛給小貝報了去瑞士的夏令營,五萬塊,你叔叔家要是知道我把錢拿給外人,會怎麼看我?”
他們爭吵的核心,不是救人,而是這筆“意外開銷”會如何損害他們在各自新家庭中的形象和利益。
千雪的痛苦,我的哀求,都成了他們互相攻擊的砝碼。
最後,我爸發來一張全家福,他和新妻子、繼子小寶笑得燦爛:
“羲和,真的沒錢,我們要爲小寶的未來存錢。”
我媽也不甘示弱,發了一張奢侈品購物小票:
“我也沒錢,剛給小貝買了新鋼琴。”
我看着手機屏幕,徹底死心了。
從這一刻起,我決定潛入那個詐騙團夥,我需要的不僅僅是錢,更是一個能讓我徹底擺脫這個泥潭的機會。
我開始瘋狂地查資料,利用新聞系學到的所有知識,給自己僞造了一個全新的身份。
一個來自偏遠山區、父親患癌、急需用錢的無助女兒。
我編造了全套的病歷和家庭資料,甚至對着鏡子練習了無數遍,如何哭得最真實、最能博取同情。
一個星期後,我成功潛入了一個名爲“愛心之家”的衆籌詐騙團夥。
我的生活,被劈成了兩半。
白天,我是那個膽小怯懦、對頭目言聽計從的“小雅”,學習各種詐騙話術,對着電腦屏幕上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復制粘貼着冰冷的謊言。
晚上,我回到宿舍,在舍友都睡熟後,躲在被子裏,整理白天偷偷錄下的錄音和各種證據,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精神和身體都緊繃到了極限。
簡立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某天在教學樓的走廊上,他攔住了我。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瘦了,我自己知道。
爲了更貼合“山區貧困女兒”的人設,我好幾天都只靠最便宜的饅頭果腹。
那種深入骨髓的飢餓感,讓我更輕易地就能流出“真實”的眼淚。
“別玩火,”他皺着眉,
“有些事不是你一個學生能碰的。”
我心髒漏跳一拍,但臉上依舊平靜。
“簡老師,我不懂您在說什麼。”
“不懂?”他冷笑一聲,
“阮羲和,你上次暈倒,是因爲營養不良。這次呢?是想直接餓死在外面,好給學校的招生簡章添點悲情素材?”
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我沒有...”
“沒有?”他打斷我,另一只手忽然伸過來,擦過我的臉頰。
我渾身一僵。
我這才感覺到,臉上不知何時沾上了一點油彩。
是今天下午,爲了僞造給“父親”的匯款單,我特意跑去一個偏僻的打印店,那裏的印泥質量很差,蹭到了臉上。
簡立洲攤開他的手掌,那抹刺眼的紅色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爲了演得更像,連妝都化上了?”他的語氣裏滿是嘲諷,
“阮羲和,你很有做騙子的天賦。”
“我不是!”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猛地推開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我不是騙子,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救我的朋友!
我快步跑開,沒敢回頭看他的眼神。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我爸媽又在那個死寂的群裏,開始了他們的高雅生活展。
我爸曬出他帶着繼子小寶去參加國學夏令營的照片,半個月,花費兩萬。
照片裏,小寶穿着定制的漢服,煞有介事地在搖頭晃腦。
我媽不甘示弱,曬出她給繼女小貝新買的古董八音盒,據說是從歐洲拍賣回來的,價值三萬。
照片裏,小貝笑得像個真正的公主。
我看着手機屏幕上那些刺眼的數字,內心毫無波瀾。
半個月後,我終於取得了團夥頭目的信任,拿到了他們內部的核心賬本和所有骨幹成員的名單。
就在我準備將所有證據打包,找機會撤離的時候。
我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