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妙儀又夢到那一幕。
春夜，晚來風急。
淅瀝瀝的雨聲漸漸壓過屋內女子嗚咽的哭聲。
一只嫩白似玉的手剛伸出軟紅羅帳，很快被拉回去。
男人強壯的身軀壓得她動彈不得，一把扯下繡着合歡花的腰封，帶着薄繭的手沿着身體的輪廓慢慢探上去。
溫熱的鼻息噴在她耳邊，她聽見他沙啞着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
她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驚慌之下竟說出自己的小名。
“杳杳。”
“白日兮昭昭，而杳杳兮即長夜，好名字。”
男人輕笑一聲，低頭一口咬在女子白嫩的脖頸上，像一頭狼仿佛要將她敲骨吸髓，吞噬殆盡，身下的動作漸漸重了起來，疼得女子驚呼一聲。
“不要。”
她猛地睜開眼睛。
屋內紅燭高懸，只是沒了雨聲，方才那一幕真實的不像夢。
她嘆了口氣，只有自己知道那確實不是夢。
半年前，謝氏獲罪，她剛巧回到謝家，被當成婢女抓了起來，淪落到翠瀾坊。
夢裏的男人是她的第一位恩客，也是最後一位。
男人分明中了春藥，瞧着身份尊貴，出手大方。
她就這麼被老鴇推進屋子，成了他的解藥。
他不認識她，她卻一眼就認出他。
太子殿下蕭璟宸，亦是謝家一案的主辦人。
他親自帶兵抄了她家，又一紙詔書，將謝府女眷和自己送到這裏。
她從床上起身，走到窗邊。
看着窗外天光漸明，一團愁緒縈繞在心頭。
今日是太子平定齊王叛亂，凱旋歸來的日子。
她剛入翠瀾坊時故意用藥讓臉上起了疹子，老鴇實在找不到幹淨姑娘，將她推出來，又讓她帶上面紗，恐污了客人尊眼。
妙儀借着服侍男人的機會逃了出來。
托人向宮內的喬姑姑求助，因着淑貴妃的那層關系，這才被接入宮中，對外聲稱是貴妃娘家的外甥女，從江寧探親而來。
雖沒幾個人知道那段往事，可如今她人在宮中，不知會不會被太子認出就是那夜侍奉過他的人。
“姑娘，又做噩夢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
謝妙儀聲音沙啞，只覺得渾身使不上勁，頭也昏昏沉沉的。
自從聽到太子即將歸來的消息，一連幾日，她整宿整宿做着噩夢。
有時是夢見謝氏被抄家那日，祖父吊死在正廳，父親瘋魔了一般，拿刀在院子裏亂砍，被人一箭射殺。
護送她回來的林叔爲了保護她，將她藏在水缸中，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泄露自己謝氏之女的身份。
可她還是被抓了起來，林叔也慘死在亂刀之下。
有時也會夢見那夜，她被男人壓在身下，滾燙的身體，刺骨鑽心的疼，男人在她耳邊沙啞着聲音喚她的小名“杳杳”，一切猶如噩夢一般。
“已經卯時了。”
“姑娘可要起身梳洗？“
“今日是太子殿下得勝歸來的日子，昨日皇後娘娘下旨讓闔宮主位前去昭慶門迎接。”
妙儀聞言身子忍不住顫抖。
“姑娘？”雲珠連忙上前扶住她，“您手怎麼這樣涼？”
又伸手碰了碰額頭，更是燙的嚇人。
雲珠將人扶到桌前坐好，急忙要去請太醫。
她強撐着搖頭，扯住她的衣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不必了……只是受了些風寒，歇一歇就好。”
“你去替我向貴妃娘娘告個假，就說我身子不適，今日不能陪她去長春宮請安了。”
不能請安，自然也去不了昭慶門。
雲珠見她臉色實在不好，只得點頭。
“奴婢這就去回稟，姑娘先歇着緩緩，奴婢讓人熬碗姜湯來。”
她輕輕“嗯”了一聲。
待人離開後，重重鬆了口氣。
她不敢見蕭璟宸。
怕他認出自己，更怕他知曉她的身份。
一個本該被抄家滅族的罪臣之女，如今卻頂着貴妃親戚的名頭藏匿在宮中。
更何況傳聞中太子殿下向來端方守禮，如高山之雪。
若叫外人知道，他與罪臣之女一夜纏綿。
妙儀輕輕閉了閉眼睛，仿佛猜到了等待自己的結局，必然是死路一條。
過幾日，聽說太子去了城郊。
她的風寒總算好些了，也該去柔福宮拜見淑貴妃了。
她特意挑了件素淨的藕荷色襦裙，發間只簪着一只並蒂海棠花步搖，妝容極淡。
雲珠一早就去太醫院替她拿剩下的藥，妙儀索性一個人出門。
柔福宮外花木扶疏，牆角種植了大片凌霄花。
剛轉過回廊，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
妙儀心頭一跳，餘光瞥見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
玄色錦袍，玉帶束腰，正是她避之不及的太子殿下。
她渾身發抖，死死貼着廊柱，不敢出聲。
“出來。”
一道冷沉的男聲驟然響起。
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身子沉重的挪不開腳步。
遲疑間，寒光一閃，一柄長刀倏然橫在頸邊。
“你是何人？見到太子殿下爲何要躲？”阿昭厲聲呵斥。
蕭璟宸緩步走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微微眯起眼睛，只覺得眼前的女子莫名的熟悉。
“哪個宮的？”
“臣女......是淑貴妃娘家的外甥女，暫居芳蕪殿。”
“淑貴妃？”他眸色深沉，似乎在思考她話中的真假。
一旁立刻有人上前解釋道，“兩個月前，貴妃確實派人從江寧接了位姑娘回來。”
這裏臨近柔福宮，倒也證實了妙儀的身份。
蕭璟宸揮手示意，阿昭立刻放下刀。
她還未來得及鬆口氣。
他忽然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與自己對視。
“孤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蕭璟宸聲音很輕，卻讓她渾身發冷。
妙儀本能的想往後退，被他一把拉住。
男人掌心溫熱，力道不輕不重，讓她動彈不得。
她想起那晚，他也是這般，扣着她的手腕，抵在床頭，不緊不慢的用她的腰帶一圈圈縛上......
“回話。”他命令道，語氣中已經有了一絲不耐煩。
謝妙儀強撐着不讓自己發抖，“殿下說笑了，臣女自幼在江寧長大，怎會有幸見過殿下。”
蕭璟宸盯着她看了許久，倏然輕笑一聲。
“是嗎？”
可這張臉......
白皙如玉，眉眼如畫，尤其是那雙含着水光的眸子，怯怯地望着他，像極了那夜被他壓在身下哭泣的女子。
“杳杳？”
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語氣中帶着幾分疑問。
謝妙儀瞳孔一縮，瞬間臉色煞白。
他.......竟然記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