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月餘,今日下朝後,崔大學士被召入宮中。養心殿內,竟是皇後親自召見。
皇後言道,皇上念及茵娘這五年受其牽連,困守庵堂,欲以貴妃之尊迎她入宮伴駕,從此保崔氏滿門榮寵不衰。
而新近受封定安王的沈川,卻願以一身從龍之功,向帝王求賜一紙婚約,成全他與茵娘昔日兩廂情悅之義。
沈川所求,新帝不能不允。然則,姜衛公之愛女靈玉郡主,一路千裏追隨沈川自北原至戰場,更於生死關頭有以命相護之恩。此番新帝登基論功行賞,姜氏一族亦功不可沒,其顏面不可不顧。皇後言明,若茵娘願與靈玉郡主共侍一夫,便可降旨賜婚:靈玉爲寧安王妃,茵娘爲平妻。擇一良辰吉日,二人同時嫁入寧安王府。
崔大學士只說:“微臣代小女謝過天家厚愛,然小女在庵堂潛心修佛,已多年不涉塵事。待將小女從庵堂接回,後宅之事,容微臣與夫人商議,再行定奪。”
費皇後聽罷,言道:“靜候崔大人佳音。”
崔家長女崔茵娘,因犯下累及崔氏滿門的禍事,被當時尚在人世的崔家老爺子下令,逐出家門,送入庵堂贖罪。這一待,竟已是五載。
崔大人回府後,一面連夜派人去清月庵將茵娘接回,一面與發妻端坐高堂,靜待離府五年的長女回歸家門。
當家的崔府少夫人喬輕竹聽到消息,心中大喜,親至府門口,於望眼欲穿中,終於見到接回茵娘的馬車徐徐駛來。
一路行色匆匆,茵娘未及更衣梳洗,身上仍是今晨入山采草藥穿的粗布灰袍,一頭青絲也只由那根粗制木簪草草盤於頭頂。“嫂嫂”。”茵娘下了馬車,輕聲喚道。
喬輕竹霎時紅了眼眶,她輕輕將茵娘單薄的身體擁入懷中,“受苦了,歸家吧,父親與母親已等你多時。”
進了府門,一路去了前廳。見了雙親,還未拜倒,已被崔大夫人一把拉入懷裏。廳內霎時哭聲一片。
崔大人強忍心緒,待衆人稍平復下來,便遣散了一衆仆從,只餘二老、嫂嫂與茵娘四人,崔大人便向廳內衆人一字不差的轉述皇後之言。
待的剛說完,崔大夫人氣得拍案而起,怒聲道:“這姓沈的欺人太甚!若非爲了他,茵兒何至於吃這五年的苦?女兒家最金貴的五年啊!我家茵兒這般品貌,豈容他如此恩將仇報,肆意折辱?說什麼平妻,說到底,還不是個……”
“母親!”喬輕竹連忙出聲勸慰,目光關切地看向茵娘,“茵娘方歸,想必身心俱疲。此事關乎終身,也不急於這一時定奪。不如先讓茵娘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議不遲。”
沉沉夜幕下,喬輕竹陪着茵娘回到她昔日居住的“青遇院”。院門口高懸的牌匾,乃是她及笄那日祖父親筆所題。
庵中清寂,歲月模糊。忽一日驚聞祖父去世的噩耗,茵娘卻因困於庵堂,竟未能歸家送祖父最後一程。此刻仰望牌匾,祖父音容慈貌恍在眼前,悲從中來。喬輕竹輕輕拍撫茵娘後背,無言安慰。
茵娘深知,受己牽連,嫂嫂這五年亦十分不易。成親數載,她本被兄長呵護得一如閨中嬌憨少女,卻在兄長離京的五年裏,生生磨成了上京城中行事滴水不漏、半步不差的宗婦。
丫鬟已備好熱水,服侍茵娘梳洗更衣。屋中陳設一如她離去時的模樣,窗明幾淨,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