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春雨淅瀝,敲打着青瓦,在檐下織成一片細密的珠簾。嘉興縣這座小小的宅邸,因一位大人物的降臨而彌漫着不同尋常的緊張與肅靜。
蘇靜妤端着一碗剛煎好的湯藥,步履輕盈地走在抄手遊廊下。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軟羅裙,外罩月白綾紗比甲,烏黑的發髻間只簪了一朵新鮮的玉蘭花,清新得如同這雨夜本身。
“妤兒,小心些,藥別灑了。”蘇母溫婉的聲音在身後叮囑,眉宇間帶着一絲憂色,“殿下身份尊貴,你送了藥就出來,莫要驚擾。”
“女兒省得,母親放心。”蘇靜妤回眸一笑,端的是嬌柔溫順。只有她自己知道,寬大衣袖下,她的指尖正微微發涼。
那裏面來的是當朝太子,國之儲君,一個只在父親激動的描述中和市井傳說裏存在的人物。
父親蘇明遠,雖是七品知縣,卻是個真心爲民的好官。今日午後,太子的車駕突然抵達縣衙,只因殿下在回京途中箭傷迸發,引發高熱,需就近靜養。
父親又是惶恐又是驕傲,將人迎進了最爲清幽的別院,親自奔走侍奉,口中不住喃喃:“天佑我大晟,殿下文韜武略,實乃萬民之福……”
蘇靜妤對那位人人口中完美的太子並無實感,她只是心疼父親忙碌,也感激這位儲君爲國征戰受傷。故而母親讓她這未出閣的女兒去送藥,她雖覺不妥,但也未多言。
思緒紛雜間,已到了別院門口。太子帶來的親衛首領,一個面容冷峻的年輕將軍,仔細檢查了藥碗,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側身放行:“有勞姑娘,殿下剛服過藥睡下,還請輕聲。”
“是。”蘇靜妤垂首應下,端着托盤,輕輕推開了那扇雕花木門。
屋內藥氣濃鬱,混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燭光搖曳,將家具的影子拉得長長。她繞過屏風,目光落在拔步床上那個沉睡的身影上。
即使病中,他也依舊有着迫人的氣勢。劍眉濃黑,鼻梁高挺,薄唇因高熱而顯得幹燥蒼白。鴉羽般的長發散在枕上,更襯得臉色有一種脆弱的俊美。
他蓋着錦被,但裸露的鎖骨和胸膛處,仍能看到纏繞的白布,隱隱透出血色。
蘇靜妤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得不承認,這位太子殿下,生得極好,是一種極具攻擊性、令人不敢直視的英俊。
她放輕腳步,將藥碗放在床頭的矮幾上,正猶豫是叫醒他還是等他自然醒來,床上的人卻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囈語,眉頭緊緊蹙起,似乎陷入了極痛苦的夢魘。
蘇靜妤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卻見他的手無意識地抬起,仿佛要抓住什麼。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自己靈泉空間的存在。那泉水有強身健體、安撫心神之效,她每日飲用,才養得這一身冰肌玉骨。或許……能讓他好受些?
這個念頭一起,她便悄悄背過身,意念微動,從空間中引出一滴靈泉,落入桌上備好的清水中。然後,她端起那杯水,用軟巾蘸溼,小心翼翼地湊近,想爲他擦拭一下幹涸的唇。
就在巾帕即將觸碰到他的瞬間,那雙緊閉的鳳眸倏地睜開!
眸中沒有任何剛醒的迷茫,只有鷹隼般的銳利、冰雪般的寒冷,以及深不見底的警惕與殺意。
蘇靜妤嚇得手一抖,巾帕掉落,整個人僵在原地,對上那雙深淵般的眼睛。